“哥哥……”他嘶哑地唤了一声,声音破碎不堪,下意识地想要上前。
兰烬却在他抬脚的瞬间,猛地向后缩去,避开了他任何可能的触碰。那动作带着一种濒死小兽般的决绝,眼神里是彻骨的冰寒与……恨意。不再是之前的疏离与抗拒,而是真真切切、淬了血骨的恨。
这恨意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君妄所有自欺欺人的伪装。他踉跄着停住,伸出的手悬在半空,颤抖着,却不敢再靠近分毫。
“传……传太医!快传太医!”他猛地回头,对着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侍卫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侍卫连滚爬地跑了出去。
地牢内重新只剩下他们两人。
兰烬不再看君妄,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染血的手,看着那象征着父亲殒命的、无形的枷锁。喉间血气翻涌,又是一口鲜血抑不住地咳出,溅在苍白的手背上,红得触目惊心。
他没有哭,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那单薄的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着,像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君妄就那样站着,看着他咳血,看着他颤抖,看着他被无尽的悲痛和绝望淹没。他想抱住他,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想抹去他脸上的血和绝望……可他脚下如同生了根,动弹不得。他知道,任何触碰,在此刻,都是更深的凌迟。
他才是那个,将哥哥推入这万劫不复之地的……刽子手。
太医很快被连拖带拽地请了进来,战战兢兢地为兰烬诊脉、止血、施针。整个过程,兰烬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摆布,眼神空洞地望着穹顶的夜明珠,仿佛神魂已随那则军报一同消散。
君妄守在一旁,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陷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他看着太医忙碌,看着兰烬苍白如纸的脸色,看着他胸前那片刺目的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太医终于处理完毕,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躬身对君妄低声道:“王爷,世子爷这是急火攻心,悲恸过度,以致血不归经……万幸救治及时,暂无性命之忧。只是……这心神损耗极大,需得……需得静养,万万不能再受刺激了……”
君妄挥了挥手,示意太医退下。
地牢内再次恢复死寂。
汤药的苦涩气味混合着未散的血腥气,弥漫在甜腻的安神香中,形成一种诡异而令人作呕的气息。
君妄一步步走到床榻边,看着兰烬紧闭的双眸和微微颤动的长睫。他缓缓蹲下身,伸出手,想要碰碰他的脸颊,却在即将触及时,猛地停住。
他不敢。
他怕惊醒他,更怕看到他睁开眼时,那里面只剩下纯粹的恨。
最终,他只是极轻、极轻地,用指尖拂去了兰烬唇角残留的一点血渍。那触感冰凉,带着生命的脆弱。
“哥哥……”他伏在榻边,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床沿,声音闷哑,带着无尽的痛苦和迷茫,“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苍白无力的字,他不知还能说什么。
是做戏吗?是为了让药引的情绪更“完美”吗?
或许一开始是。
但现在,看着兰烬了无生气的模样,那巨大的恐慌和心痛是如此真实,真实到让他无法呼吸。
他好像……真的把他最珍视的宝物,彻底打碎了。
而此刻,远在皇宫御书房内。
荣亲王君玄看着手中那份关于“靖安侯殉国”的密报,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满意的笑容。他转向龙椅上神色莫辨的皇帝,躬身道:“陛下,时机已至。兰烬心神已破,正是取引的最佳时刻。瑞王殿下他……想必已准备妥当。”
皇帝的目光落在窗外纷飞的大雪上,久久不语。
风暴,终于要降临了。
——
地牢寝殿内,时间在死寂与压抑中粘稠地流淌。兰烬昏昏沉沉,时醒时睡。醒时,眼前是君妄布满血丝、写满痛苦与偏执的眼眸;睡时,便是父亲身披残甲、浴血沙场的幻影,还有那冰冷刺骨的暗河水。
他不再抗拒汤药,甚至不再抗拒君妄的靠近。只是那双眸子,彻底沉寂了下去,像两口枯井,映不出丝毫光亮,也映不出君妄日益焦灼恐慌的脸。他变得异常顺从,喂药便张口,擦拭便抬手,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提线的精致木偶。
这种顺从,比任何激烈的反抗更让君妄恐惧。他宁愿哥哥打他骂他,也好过这样……仿佛灵魂已经死去,只留下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哥哥,你看,外面的梅花开了,我折了一支最红的给你……”君妄试图用外界的事物唤醒他,将一支开得正艳的红梅递到他眼前。
兰烬的目光掠过那抹刺眼的红,没有任何波动,只是极轻地眨了一下眼,便又恢复了空洞。
君妄的手无力地垂下,梅花掉落在地,花瓣零落。他猛地将兰烬紧紧拥入怀中,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哥哥,你说句话……求你说句话……你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
回应他的,只有怀中人微不可察的呼吸,和一片冰冷的沉默。
绝望如同沼泽,将君妄一点点吞噬。他开始怀疑父王的计划,怀疑这所谓的“药引”究竟有何意义!就算得到了哥哥的血,救活了皇祖父,然后呢?一个心死的兰烬,还是他想要的吗?
然而,命运的齿轮并未因他的悔恨而停止转动。
深夜,地牢入口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比上一次更加慌乱。那名心腹侍卫几乎是滚进来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惊骇:
“王爷!王爷!大事不好!宫……宫变了!荣亲王……荣亲王他联合部分禁军,包围了乾清宫,逼……逼陛下立诏!四皇子……四皇子带人护驾,双方已经……已经杀起来了!”
如同一道惊雷,在君妄头顶炸响!
宫变?!父王竟然……竟然真的动手了?!在这个关头?!
他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瞬间明白了父王的全部计划——利用靖安侯的死彻底击垮兰烬的心神,同时发动宫变,掌控大局。届时,无论取引成功与否,这天下,都将落入他们父子手中!
那哥哥呢?哥哥在这场滔天巨变中,算什么?!一枚用后即弃的棋子吗?!
巨大的愤怒和被欺骗的痛楚席卷了他!
与此同时,一直如同人偶般安静的兰烬,在听到“宫变”、“乾清宫”这几个字时,长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那沉寂如死水的眼底,似乎有了一丝极微弱的、冰冷的涟漪。
“王爷!我们……我们该怎么办?”侍卫惶急地问道。瑞王府此刻已成风暴中心,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君妄猛地回头,看向床榻上依旧“昏沉”的兰烬,又看向那幽深的地牢入口。一边是父王的宏图霸业,是唾手可得的至高权力;一边是……这个被他亲手摧毁、仅剩一具空壳的哥哥。
电光火石间,他做出了抉择。
一个疯狂的,违背了他过往所有执念和父王期望的抉择。
他快步走回床边,动作不再温柔,甚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粗暴,将一件厚重的玄色貂裘裹在兰烬身上,然后将他打横抱起!
“哥哥,”他低头,在兰烬耳边急促地低语,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冷静与决绝,“我带你走。”
离开这座精心打造的囚笼。
离开这即将被鲜血染红的京城。
离开这所有令人窒息的算计与背叛。
兰烬的身体在他怀中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君妄不再犹豫,抱着他,如同抱着此生仅剩的、唯一的救赎,大步冲向地牢那隐藏的、通往府外的秘密出口。
身后,是即将天翻地覆的皇城。
前方,是未知的、弥漫着风雪的黑夜。
而在兰烬那看似空洞的眼底深处,一丝极冷、极沉的光,倏然闪过。
机会……来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