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曦禾回宫不久,贺蕴珠便以了解京中见闻为由,把许久不见的江扶英召进了宫。
这一次江扶英入宫前被从溪搜了身,从溪满面为难,下手却利落,江扶英一边羞耻一边害怕。
“江夫人放心,臣已经搜好,您去与娘娘见面吧。臣先告辞。”她抬手躬身,完成任务后便安静离开。
江扶英被从简带着进入内殿,但一想到刚才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心里还是阵阵发毛。待众人全部离开,她忍不住拉住贺蕴珠的手:“你这几个月没事吧?”
“我好好的,你呢?学堂有没有问题?澈之有没有出事?贺家慕家江家都好吗?”她一连三个问题,江扶英统一用“都好好的”回答。她回想起那天,眉头紧锁:
“那时候我接到皇帝的话可要吓死了,他说你生了重病,不许我送问候不说,还不许我进宫看看你。只是幸好,他谁也没动——我就知道皇帝没给你来真格的……不过话说回来,他怎么突然选秀了?你怎么能同意这种事?”
她抬眼,眼里满是疑惑和惊讶。
贺蕴珠一顿,随后用习以为常的语气道:“他是皇帝,就算坐拥三宫六院都是常事。你难道还觉得不对吗?”
江扶英听了却坚决摇头:“一夫一妻多妾制就是不对,哪怕他是皇帝也不对。真正的感情只有两个人,多了旁人,那便不是真情。——当然,像咱们俩的是例外。”
贺蕴珠听到这儿终于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和我想的是一样的,平日里对你好也没错。”
“谁不是?”江扶英也笑了。
她喜欢贺蕴珠亦是这个原因。在这个古代世界里,能和自己产生共鸣的,目前只有一个贺蕴珠。
在江扶英看来,贺蕴珠身上虽然有传统封建贵族的奢靡习惯,也有看不起人的臭毛病,但她的思想却是进步的——她把自己当人看,追求自尊,极度自爱,敢于反抗,还能不被人洗脑。
就冲这个犟种劲儿,江扶英都高看她三分。
她自己就倔,自然也喜欢硬骨头。
“不过,当初那事你们是怎么解决的?”江扶英心里有不解,便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皇帝真有那么大度?这种事都轻拿轻放?”
“也不算轻拿轻放,他打了我。”贺蕴珠轻描淡写,江扶英睁大双眼:“他还家暴?你没事吧?”
贺蕴珠摇头,“就是打了脸,不过我很快还了手,手都震麻了。”说完她顿了顿:“还有,家暴是什么?”
江扶英仔细观察她的脸,直到看不到一丝瑕疵才出声:“家暴就是夫妻之间、一人对另一人动手。”贺蕴珠眉心微蹙,江扶英的心脏瞬间提起:“难道他打了你不止一次?”
“……不是。”贺蕴珠抿唇,“是我,我家暴他不止一次。”江扶英安心,脱口而出:“先下手为强,可以理解。”
贺蕴珠看她:“我动手打皇帝,你不训我?”
她亲姑母都因此训过她。
江扶英听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她的丈夫不是常人,面露惊恐:“对啊,你怎么敢打皇帝?”
贺蕴珠低眉,浅浅翻了个白眼,回答起她最初的问题:“我和赵淮宴大吵一架,他禁了我的足,又幸了身边内人,还让张允成整日来我这儿要说法。”
“那你、你又做了什么?”江扶英心里有种不妙预感。眼前女子垂首喝茶,“没什么,自请废后,我要出宫。”
江扶英两眼发黑,而她又话音一转。
“不过最后大娘娘来了,她让我好好当皇后、争权利、保住贺家脸面。我心里虽不愿意,但那时大娘娘太生气了,我怕她气出毛病来,就都应了。后来,她又去找赵淮宴,说了什么我不知道。总之最后赵淮宴跟没事人似的,只是决定选秀。”
江扶英的心情大起大落。
“其实大娘娘没有说错,你好歹有了皇后这个位子,物尽其用多好。反正你玩他跟玩狗似的,又不是什么难事。”江扶英说,“就算心里痛苦,面上也要占尽好处。”
“可我确实对大娘娘说的权利没什么兴趣。”贺蕴珠放下青瓷茶盏,轻描淡写,“我一无野心,二无才能,三则要什么有什么,这一辈子的大半东西都来之太易。所以我成不了吕雉,更做不了武曌。既然注定与她们不同,那么就别乱学、反而给她们召怨。我要的东西也不多,也基本都得了,如今……便得过且过吧。”
她凤眸中暗光一闪,没有说出下一句话。
如今这世上,她只有一个想要的人。既然想要,那她必须要得到。
江扶英闻言叹气,没有深究她的语气,“好可惜啊。要是武皇拿了你这牌,不知道能提前多久称帝。”
贺蕴珠听了只是笑笑,又说起别的。话过三巡,她心里觉得差不多,神色便庄重起来:“扶英,我想跟你商量件事。”江扶英很少见她这么认真,也正色:“你说,我都听着。”
贺蕴珠轻轻呼出一口气,随后凑近她耳畔,用仅两人可听的音量说了一句话。江扶英听了只是点头,“嗯,你们小心一点就行。”她想正回身子,却被贺蕴珠按住。
江扶英不解地望回去,对上贺蕴珠坚定的眼:“他可能会回去得很晚。”江扶英点点头,觉得有点奇怪:“那你们多聊一会儿就是。”
贺蕴珠喉头一动,“我的意思是,会传热水。”
江扶英不习惯这个隐晦的说法,她愣了一愣,回过神后瞪大双眼:“你疯了?”
她下意识握住身边人的手腕,声音压的更低:“这种事正常人都忍不了的,更何况那姓赵的是皇帝。你有没有想过后果?我可以借口不知情、再加上大娘娘,勉强也能保住一条命;可你和慕澈之的生死,谁也说不准,你知不知道?”
“你说的一切我早想好了。”贺蕴珠没有挣开她,反而握住了她另一只手,她抬眼与她对视:“我知道被发现的后果,可我不怕。为什么他能三宫六院、而我只能守着他一人过一辈子?为什么我要忍耐**、克制亲近我所爱的人?为什么只许他逼我、不许我反抗?扶英……我真的不甘心。”
耳边轰鸣,江扶英被她的话惊到,一时竟不知该回些什么。
贺蕴珠握紧她的手,仿佛想从她的手心中获取几分温度、几分力量。她的声音在颤抖,却无比坚定、一字一顿:“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我宁可痛苦地被赐死,也不要麻木地做皇后。”
贺蕴珠想起了她从前在深宫里见过的各类娘子,麻木,平静,卑微,谨慎……她们把整条性命都寄托在帝王虚无缥缈的宠爱上,因为她们别无选择。她们被折断了所有翅膀和傲骨,像个木头人一样活在这里,而贺蕴珠绝不要变成这样的人。
“后宫娘子在赵淮宴眼里不过是个闲时逗弄的玩意儿、传宗接代的工具,而我迟早也是。帝王的爱什么都不算。我知道怎么让他对我好,可我并不确定这份好能有多久,更不知道我未来会不会被他驯服。”贺蕴珠直勾勾地望进江扶英的眼,“与其等到那一日,等到我成为他的奴才、整日靠他的施舍过活,还不如现在就死了。”
江扶英听完全部,愣在了当场。她脑中不停回响着贺蕴珠的一句“宁可痛苦、不要麻木”,慢慢的,竟逐渐和她在现代听过的呐喊高度重合。
贺蕴珠见江扶英久久不回,心下不免失望,可正当她想要抽出自己的手时,却被对方紧紧握住:“对。”
“你说的对。宁可痛苦,也不要麻木。”江扶英深吸一口气,“你想做什么,我帮你。”
贺蕴珠看着那双手,泪水已经在眼中蔓延,可她还是不愿抬头,任凭湿意一点一滴地落在两人相握的手背。它透过些许缝隙,滑进手心,沁入肌理。
江扶英慢慢地帮她擦去两颊的眼泪,“你放心,我会告诉他的。”她顿了顿,撑起一个笑来:“诶,话说回来,你知不知道许墨琛这个人呀?”
话题转的生硬无比,可贺蕴珠知道她是想让自己别再伤心,也就跟着笑笑,抬起脸来:“知道的,一个冰块似的大臣。”
“怪不得爱晒太阳。”江扶英一边笑一边给她递帕子擦眼泪,“我的学堂不是办起来了吗?皇帝大概是不放心,隔三差五就让他那姓许的心腹来我这儿旁听。按理说有帝命,他也能进来,可他特别古板,说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只在门口听声。”
贺蕴珠嗤笑出声,“他这个人就爱装正经,规矩体面一大堆。去年我进宫封后,他是最不乐意的,把我从头到尾贬了一通。他要是能劝动赵淮宴放了我,我倒还能高看他一眼。可偏偏,他的话和出虚恭也没甚分别。”
“我估摸着咱们俩他都厌烦至极。每每见到他,他都板着一张死人脸,搞得像我欠他百两黄金似的。”江扶英撇撇嘴,“第一次见面,我就和他吵了一架,本以为他有多厉害,结果还是被我三句打趴下。”
“你们为什么会吵起来?”贺蕴珠来了兴趣,“你又说了哪三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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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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