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蕴珠关闭了一个月的坤宁殿殿门,天渐渐凉了也没开。
是夜,姑娘们都换上了寝衣聚在贺蕴珠卧房。从简正给静好等人讲解钟表构造,贺蕴珠和她们一道坐在地上软垫里细听,不时发问。
“可如果我们不去动它,这个钟怎么自己动起来呢?”
从简笑了笑,指向内里一零件:“就是靠这个动呀。这个小东西叫作发条,紧一紧它就动的快,松一松就慢了……”
贺蕴珠了然,她还想再问,却捕捉到了异样声响,她皱眉,略一抬手止住众女口舌。这一次,所有人都听见了一阵很快的脚步声,窗外也骤然出现了盏盏灯火——殿门被强行打开,有人闯了进来。
贺蕴珠眸色一凝,她率先站起来,毫不犹豫地拔下发间刻意带上的尖锐长簪,一手便把从简静好等人护在身后。
静好她们反应过来后也连忙站起,按住贺蕴珠主动上前。静思手里已经备好了小银针,甩出去的手势都做了大半。
那人进了内殿,众女不由得惊诧出声:“官家?”
静思默默收了银针,贺蕴珠微微放心,可簪子还是握在手中:“官家今日为何夜闯坤宁殿?”
赵淮宴面色沉如水,冷冷地让众人出去。
“你又怎么了?”一看赵淮宴这样,贺蕴珠心里就止不住地上涌恶心厌烦,她眉头紧皱:“好端端的,你就不能正常说话?动不动就让人出去的毛病是从哪来的?”
“贺蕴珠,如今整个后宫都知道你这个皇后不待见我这个皇帝,朕被众人嘲笑你可满意了?”
面对赵淮宴的愤怒不满,贺蕴珠只有茫然无语,“我都说了,这个月不舒服,哪里是不待见你?她们胡说你也真信?”
赵淮宴见她这副无所谓的模样更是生气,拦腰抱起她就要上床,把她完全拢进怀中时,他一顿,随后语气更加愤怒:“你怎么又瘦了?”
贺蕴珠深冷笑,没什么好气:“你想做就做,扯别的做什么?”
“你说我是为什么?”赵淮宴咬牙,“贺蕴珠,你到底有没有心?”
“对你?没有。”
随着贺蕴珠冷冷的一声落下,帐幕也遮住了两人身影。
行至中途,贺蕴珠突然觉得不对劲,下腹突然传来坠坠之感,细密的疼痛也自下而上冲上大脑。她握上赵淮宴手腕,强行让声音减少颤抖:“赵淮宴,我有点疼……”
身上男子一顿,手指钳上她的下巴,语气里有刻意的不在乎:“你又在装。”
贺蕴珠见他不信心也闷得疼,干脆不再开口,她蹙眉忍耐一阵,却觉得身下突然涌起热流,腹中疼痛猛增,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揪成了一团。
心里没有由来的一慌,仿佛她即将失去某些东西,染着凤仙花汁的指尖陷进他的背后。贺蕴珠鼻尖在那一瞬间酸涩起来,甚至连声音都带上了哭腔:“赵淮宴,不对劲,肚子不对劲……”
赵淮宴亦觉得不对劲,如今贺蕴珠在他面前格外要强,怎么都不肯露出一点脆弱。他下意识抹去女子侧脸的泪,低头看向身下——
瞳孔猛然放大,心跳骤停。
“张允成!宣太医!”
贺蕴珠再次醒来时,看到了在她身旁伏案批奏折的赵淮宴。
这时应该是晚间,暖光的烛光落满了殿里的大半角落,赵淮宴就坐在她的床边,低眉批着奏折。贺蕴珠第一次见到他唇边的胡茬,她静静瞧了瞧,又看到了他眼里的血丝。
原本就一张脸还能看,如今这张脸也变丑不少。
赵淮宴放下御笔,下意识瞧了一眼身旁的人。这一眼让他瞬间醒了神,赵淮宴俯下身来,声音都有些发抖:“珠珠,还难不难受?要不要喝水?”
贺蕴珠想要出声,声音却嘶哑得不成样子,赵淮宴马上回头扬声:“太医!静好!”
殿门被打开,众人鱼贯而入。
温水被小心翼翼地送入口中,贺蕴珠觉得差不多后轻轻摇头、看向静好,声音略有沙哑:“你们怎么都哭了?我怎么了?”
静好等人抿紧唇,低头一言不发。
赵淮宴慢慢握上她的手,声音低沉又饱含痛苦:“珠珠,你小产了……但咱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贺蕴珠一愣,下意识抚上小腹,眼神因骤然听见这种消息有些呆滞。赵淮宴心里更加煎熬,他红了眼:“珠珠,你说说话,你别吓我……”
“小产?”
贺蕴珠怔愣,她根本没想到,自己过去一个月的不适、竟是因为有孕。这个孩子来的快,去的也快,她一时根本反应不过来。
可能是母亲的本能反应,在说出“小产”二字时,两滴泪瞬间从眼眶中滚落。
赵淮宴此时只觉得呼吸困难。
这是他盼了整整一年的孩子,这是他和贺蕴珠血脉相连的孩子……可如今,他亲手断送了他。内心的悔恨如潮水般向自己扑来,几乎淹没了整个身体,心脏都在隐隐抽痛。
“官家?官家!”
眼见皇帝的脸色骤然惨白,捂着心口撑在床榻上,张太医吓坏了,连声呼唤上前几步:“官家放宽心啊,您与娘娘年富力壮,不出几年定是能再有孩子的!”
张允成面色亦不佳,坤宁殿的人根本不管皇帝的死活,只知道看着皇后哭,他一个人撑场面不是什么易事。自从贺蕴珠醒来,张允成便开始脚不沾地地忙活,到现在一口热茶还没喝上,又要安置突发“心疾”的皇帝。
这都是什么事?
“张行安!”
他开始喊自己那争气的徒弟。
…………
应兰阁。
“皇后真的小产了?!”顾听棠不敢置信,声音颤抖,“她是皇后,怎么会小产?”
坤宁殿的口风最严,如今过了三天,后宫众人才明白贺蕴珠到底怎么了。
众妃原本只是以为皇后是突发恶疾,官家担心才辍朝三日专心照料,谁能想到她居然是小产?
顾听棠无意识抚上自己小腹,“若皇后都能被人暗害,那我怎么办?我的这个孩子还能不能保住?贺蕴珠底子很好的,她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小产……”
胭脂也满目慌张,她怕顾听棠太过紧张伤了腹中胎儿,连忙拉住起身围着桌子打转的对面人:“娘子您可别乱动了,后宫的孩子必须小心谨慎,一个不注意就会丢了的。”
顾听棠愣愣地被她拉坐下来,“对,我得小心一点,不能丢了孩子……”
胭脂刚松了一口气,就有小宫人慌慌忙忙地闯了进来:“娘子,宝和郡君出事了!”
“娘子面前怎么回话呢?乱叫什么?!”胭脂严声呵斥,那小宫人连忙跪下,怯声回禀:“娘子,小张先生带人去了宝和郡君那儿,说宝和郡君不敬皇后导致娘娘小产,要废了郡君、关她一辈子。郡君当场就说那主意都是娘子出的,就算要追究也是追究到娘子身上,如今小张先生已经带人过来了……”
顾听棠面色一白,胭脂也慌了神。
“是她?居然是张璇儿出了岔子……我不过是想要张璇儿借那人分宠,谁能想到张璇儿会把官家赶到坤宁殿?胭脂,我没错对不对?”
顾听棠抓住胭脂的手,声音里已然带了哭腔。
前几日她得知自己有孕,心里欣喜又害怕,便把一个样貌与贺蕴珠有五分相似的内人送到了盟友张璇儿那里,想着张璇儿能用那个内人留住皇帝。可谁知张璇儿竟如此蠢笨,不仅没留住,还把人往外推!
刚在花房发现那内人时,顾听棠只觉得上天助她,可如今,顾听棠追悔莫及!
胭脂还未出声,阁门便被推开,张行安脸上没了从前的温润笑意,他面无表情地走入阁中。
“臣见过顾娘子。敢问娘子,那位名为玉荷的内人,可是您送到庶人张氏那儿的?”
顾听棠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场就软了半边身子,胭脂抢着悲声开口:“小张先生,我们娘子有孕在身,实在经不起这种折腾啊!”
张行安一愣,原本的话也不好再说出口。他茫然地回头看向身后小黄门,却只见到了数张无措的脸。一时之间,张行安有些踟蹰:“那容臣去回禀官家。”他转身,即将出门时,又随手指了一个内人:“劳烦姑娘去医官局去找个太医来。”
顾听棠松了口气,可呼吸依旧急促。
之后又是一阵混乱,不必多说。而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宝和郡君废位,顾美人禁足,因“知情不报”,二位娘子身边的内人女官通通被赶出宫。顾美人确诊有孕,身边却只有新来的不熟宫人。
“娘子,您的计谋果然有效。玉荷一来,皇后小产,张氏废了,顾美人也残半边,那两位王娘子不理世事,景寿郡君又是个闷葫芦……如今,终于轮到您了。”
青衣内人笑着奉上燕窝羹,面若芙蓉的女子轻笑着接过,声音温柔:“是啊。入宫这样久,总算可以好好争一回了。”
待她走至高位,她那继母,还有两位天真无邪的妹妹,都要顺从谨慎地跪在她的面前、好好忏悔从前犯下的罪孽。
杨善仪低眉饮羹,眼中寒光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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