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曾经是快要统一天下的大国,凌琅的皇爷爷称帝,各国无有不服。和亲之事从那会儿就有,算是大国施恩。如今北齐的境况大不如前,此事便需慎重考虑。
沈为川说的大局初定不假,但却没定到哪里,前些年外有胡人攻打,内有藩王夺嫡,弄得四下里民不聊生,整个北齐风雨飘摇。北齐早已是他国口中虎视眈眈的肥肉,一直到摄政王不情不愿地保小皇帝登基,才有了这看似安定的局面。
此时和亲等同于与东陵国结盟,这对北齐来说是一件好事。只是先帝子嗣微薄,膝下仅有三位公主,小公主只有七岁,长公主凌乐是嫡皇后所生,已与两位驸马和离。剩下的便只有太后的亲生女儿凌蔷,年方二八,待字闺中,正相事宜。
东陵国国力正盛,与从前的北齐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想要拉拢东陵国壮大北齐势力,随便选个宗室女子必然不成,合适的人只有二公主一个,谢相迎看沈为川口中的圣裁也不过是面上的意思,过过场子。
“不知摄政王心中属意何人。”
太后一开口,便将满朝文武的目光,引向还在神游的谢相迎身上。
和亲的人选只有太后的女儿凌蔷一个,谢相迎估摸着自己要是先说出口,必定要引火烧身让太后记恨。
虽说这摄政王行事本就乖张,他可还想多活些时日。
谢相迎思忖片刻,问沈为川道:“不知那东陵国的太子可有属意之人。”
沈为川的眸光微敛,郑声道:“信中未提及,臣也不知。过些日子东陵太子会随使者到访,太后与摄政王心中所惑或有可解。”
三个人说话有来有往,最该说话的小皇帝却一言未发。
一直到散朝,小皇帝说过的话,也不过是“退朝”二字。
谢相迎看着自己未来的小徒弟,突然觉得这小这人小小年纪,就坐在满是人的大殿上听正事,实在有些可怜。他这么大的时候,还在翻墙打弹弓玩儿呢。
“如此,且待东陵太子到来,再行裁断,退朝吧。”
太后冷冷发了话,摄政王对此事无异议,满朝文武这才挨个儿出了崇明大殿。
谢相迎临走时,看了一眼撑着手从龙椅上跳下来的小皇帝一眼。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小孩儿虽然一言未发,但从一上朝就在盯着自己,奇了怪了。
人刚走到汉白玉石头堆的台阶上,身后沈为川唤了一声“摄政王留步”。
手中的朝板似的东西被别在腰间,沈为川笑眯眯地走过来。
谢相迎蹙着眉头,拖着快残废的腿站在一边,恭候这位曾经的国舅爷。
沈为川见到谢相迎,也不行礼,只熟络道:“方才在大殿之上不便言说,殿下觉得那东陵国使者会看上哪位公主?”
谢相迎尴尬地笑了笑:“天意深不可测,本王也不知晓。”
“事在人为嘛。”沈为川颇有深意地勾了勾唇。
这老小子套他话呢,真鸡贼。
谢相迎一门心思想想坐上他舒服的马车,思量了片刻,看着头顶的太阳,随口胡诌道:“日出东方,复又西斜,日复一日皆是如此,非人力可更改。东陵国特意派使者前来必然已有了主意,与其你我猜测,不如稍待时日,国舅爷说呢。”
“殿下的话……”
沈为川心道凌倾允这嘟嘟囔囔的,说的都是一堆废话。正要再问几句,谢相迎却先一步下了台阶。
“本王还有要事,先行告辞。”
谢相迎头也没回,直奔马车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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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外,卓萤驾着马车等候多时。她见谢相迎出来,快步上前迎了迎,趁谢相迎腿软之前把人扶上马车。
一直到屁股有了坐的地方,谢相迎才觉得舒坦许多。天正是热的时候,即便是置了冰的崇明大殿也足以让人出一身汗。加上昨日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个时辰,今日总觉得脑袋昏沉沉的不大清醒。
原以为做个位高权重的的摄政王是万人之上的逍遥日子,没想到这宫里头防着他,前朝还有百官勾结着算计他。
又当帝师,又当摄政王,这北齐再没有比他更忙的人。
谢相迎松了松领口,卓萤贴心地递给他一把扇子。玉骨的扇子即便触手生凉,不多时便也变得温乎乎的。
谢相迎静了静心,才仔细去想沈为川的话。这人不表态也就算了,还变着法的来套他的话,也不知是不是太后的意思。
“主人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谢相迎心道自己在崇明大殿站了足足一个时辰,听朝中大臣恨不得把自己家鸡下蛋的小事一一禀告,心情能好到哪里。
见卓萤一脸懵懂,谢相迎还是把这些琐事咽了回去。
“你之前告诉我长公主府与摄政王常有来往,还未仔细说说这长公主的品性。”
卓萤闻言,如实道:“大公主泼辣,颇有些男子的豪放,两位驸马一位受不了大公主的做派自请和离,另一位是在行刺时为大公主挡了一剑,一命呜呼。摄政王虽与皇帝不睦,但与这位公主的关系很好。”
“大公主有几个孩子?”谢相迎又问。
“一儿一女的龙凤双胎,皆是与第一位驸马周旋大将军所生,今年也有十四了吧。”
“十四?”
“是。”
这样好的年纪实在有些危险。长公主身份尊贵乃是王皇后嫡出,她的宝贝女儿很可能比二公主凌蔷更为合适。看来这太后和国舅爷心中早有和亲人选。
倘若他今日提了凌蔷,岂不公然与之叫板。
好险。
马车晃晃悠悠往回赶,人未下车便听见有人前来传信,说是长公主到访,有要事商议。
“说曹操曹操到。”
谢相迎看了卓萤一眼,卓萤掀开帘子翻身下马车。
谢相迎扶着卓萤的胳膊,踏着下马石缓缓落了地。玄色的锦衣最显威严,加上一副青铜鬼面,摄政王的气势没有十分,也有个七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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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明辉堂,玄婳长公主看着墙上的诗沉思许久。
“摄政王到。”
阿召在屋外高声呐喊。
玄婳闻言,转了身略略屈膝行礼:“凌乐见过泾王殿下。”
长公主的样貌随生母王皇后,人如牡丹,明媚娇艳无人能比。她脸上带着浓郁的笑意,眉间朱红色的花钿将人的肌肤衬的更加雪白细腻。
“快些起身罢。”谢相迎道了一句,示意阿召搬把椅子。
玄婳长公主按辈分得叫摄政王一声王叔,两人年纪差不多,小时候在一处读书识字,情谊比旁人更重一些。
先帝是太宗皇帝的长子,四十多岁才登基为帝,在位勤勤恳恳,不过五年便撒手人寰。先帝虽然子嗣微薄,兄弟却不少,太子凌琅虽是中宫皇后嫡出,但当时不过五岁。还是长公主力保,又与凌琅的养母沈妃一同说服了要起义的泾王一同剿灭乱臣,才有了今日看似太平的局面。
摄政王大权在握,长公主心高气傲,沈太后又不甘独坐深宫。三个人撑起来的太平假象早已岌岌可危。
“公主久未到访,不知所为何事?”谢相迎思量着几人的关系,觉得玄婳也算是可信之人。只要目前他对小皇帝的皇位没打算,玄婳不会轻易失去摄政王这个盟友。
短短的时间内,玄婳脸上的笑意便消失不见,事关紧要也就不打算再铺垫什么,她冷笑一声道:“还不是为了沈妃那个贱人。”
张口便是“贱人”二字,可见玄婳早有动沈太后的心思。
“是为和亲之事。”
玄婳轻轻点头,虽心急如焚,却不失长公主之态:“今日之事有人泄了口风与我,太后在朝堂之上虽未明言,但心下属意之人必定是我的珠儿。珠儿十四岁的生辰未过,如何能嫁去千里之外的东陵做什么太子妃。”
“公主的意思是……”
玄婳见谢相迎问,开门见山道:“只要皇叔能保住宜珠,我愿助皇叔一臂之力。”
一臂之力。
玄婳见谢相迎并未说话,又道:“我花开后百花杀。我大齐既已有摄政王辅佐皇帝,那蛇蝎妇人端坐朝堂便是名不正言不顺。皇叔若愿保住珠儿,有朝一日沈妃下马,我敢保证摄政王府出个皇后。如此,皇叔你也可高枕无忧。”
长公主这是急了,他摄政王府除了自己便是下人,哪里能出这个皇后。
谢相迎自己没有破坏这个三角的心思,毕竟打江山容易守江山却难,拉沈太后下马,也就意味着打压了沈氏一脉。朝堂之上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这样模糊的身份一下站在明处,不一定能保证今后的太平。
沈氏暂且不能动,保下宜珠郡主得另想法子。
“公主放心,本王自不会看着自己的孙侄女被人算计。东陵国如今国力正盛,只怕还要在这东陵太子身上做做文章。且给本王一些时日,到时候想了法子再叫人往公主府就是。”
小皇帝是先帝的老来子,又与长公主一母同胞,一边是养母,一边是亲姐姐,在此事上必定为难。
发髻边的凤穿芍药的步摇轻晃,玄婳得了摄政王口头的承诺,悬起来的心也放下一半。毕竟这朝堂之上,还轮不到沈妃说话。
脸上的笑意回来一些,长公主勉强笑了笑道:“那本宫就等着皇叔的好消息。对了,前儿个晏儿去北苑打猎,捉到只鹿,想着许久不见您,就让我带了来,还请皇叔笑纳。”
“替本王谢谢晏儿。”
“既如此,这就走了。使者来访,还有许多事要操劳,皇叔刚上完早朝,且歇着去罢。”
玄婳缓缓起身。
谢相迎看了卓萤一眼,卓萤会意去送了送这位孙侄女。
屋内的鹦鹉叫了两声。
谢相迎起身去看架子上的鹦鹉,下一刻打开那鹦鹉脚上的锁链,对阿召道:“把这鸟养在你房里,给我换几只乖巧的鸽子过来。”
“是。”
阿召说罢,连鸟带架子一起抬出了明辉堂。
阿召是卓萤从发配去塞外的奴隶窝里捡来的,在摄政王府做了两年的马夫。这人被卓萤带着,与原来的摄政王相处的机会不多,谢相迎看着老实,干脆调来了身边。没想到做事利落,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
送走了长公主,谢相迎便回祈翠居歪着了。好不容易能找个软和地儿,人跟没了骨头似的瘫在塌上,眼沉得再睁不开来。
午饭匆匆喝了些汤水,谢相迎便又回了自己的坐塌。
卓萤午间去送长公主,送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回了摄政王府。
谢相迎看她拎回来不少东西,问她道:“长公主留你用膳了?”
卓萤点了点头,把东西放在谢相迎靠着的矮桌上,坐在另一边道:“她问我喜不喜欢他们家的晏儿。”
“周晏?”谢相迎听见这个,顿时来了精神。乖乖,这长公主想让摄政王府出个皇后,不会是想让她亲儿子做皇帝吧,这胆子也太大了。
“你怎么想?”谢相迎只问她的意思。
卓萤眨了眨眼睛道:“我怎么会喜欢一个毛头小子,再说了,我只是女身,未必就会喜欢男子。”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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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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