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烨没有强迫她收下,只是让济安快点想好要铸一柄什么属性的剑,她好去收集材料。
济安拱手应是,又将柳知微炼制的养伤丹药放在叶烨手中,嘱咐了服食用法,才缓缓退出军帐。
帐外阳光正盛,洒在地面厚厚的白雪上,有些刺眼。
济安对着太阳眯起眼,阳光照在她脸上,和煦而不刺痛。腰间的玉牌似乎也感应到主人的心绪,发出莹莹暖光。
她这也算把第一军和第三军都看过了,不知道是不是修建的时候买的同一家店铺的货,营地房屋的材料都是青石。
哦,是她忘了,这都是发动军士自力更生跑上不周山搬下来的石材,难怪如此。
那石叔父为什么不住青石屋子?再好的军帐也没屋子住着舒服啊?
难道是石叔父以前在山里当虎孩当习惯了?
济安开始思考屋舍是不是真的限制了修士的自然天性这一严肃哲学命题。
咻——
一粒小石子打在她脚面,济安顺着石子飞来的方向看去,游周行正对她挤眉弄眼。
原来她没走远,就在离帐三十步的地方。孟琢光和石胆也站在那里,只是多了个穿着盔甲的面容严肃的青年男子。
见济安出来了,石胆招手喊她过去,又拍拍青年男子的肩膀,“徐和,这两个小崽子交给你了。就,就跟新招的那批一起训练。”
“是!”徐和抱拳道。
这就是交接完毕了,石胆纹丝不动,看样子还想嘱托两句。济安咳了咳,就算是送稚子上学堂,交到先生手里也差不多了,哪有父母还要在旁守半日看看孩子哭不哭的道理。
石胆噎了一下,挥挥手,“去吧去吧。”
“是!”徐和抱拳应承,目送石胆和孟琢光走远后,对济安和游周行说道,“你们随我来。”
这位比较严肃的军侯带着她们左拐右拐。停步时,前方是连排成片的青石房,道路不算宽大,但也不至于像这样地面鞋在人不在,闹哄声能死死压住隔壁校场的呼喝声。
徐和前跨一步,拔剑出鞘,向空中横劈一剑,剑势破空,隐隐有龙吟之声。茫然的人群为之一静,紧跟着爆发出更大的叫骂声,甚至还有哭喊。
徐和厉喝道:“训官!训官何处!?”
无人应答。
济安目光一凝,人群面目赤红,脸色扭曲,眉目间有暴戾疯狂之色,层层叠叠地围着一个中点,聚集呈圆状。其中已经有人开始攻击身边人,用拳、用腿、用牙齿,用一切能用不能用的办法,让前面倒下一个人,让自己能再前进一寸。
只能说,幸好还没有下发武器,否则肯定会有严重伤亡。
徐和容色冷峻,握剑的手却青筋暴起。
暴起了,没下一步动作了。
济安指尖发出一道灵刃,射下一片树叶,擦了擦灰尘后对折,放到唇边,吹起曾听师父哼过的南州小调。呜咽声缠绵缱绻,飘飘扬扬传到天际,场内狰狞打斗的人如一片片杂草般倒下,唇角遗留着幻梦似的微笑。
事态紧急,新兵跟误食了致幻草一样集体发疯,居然没有一个训官在场试图控制事态,而徐和身为总管此次募兵的军侯,居然没接到任何消息。
他对济安匆匆点头表示谢意,然后疾奔进人群中心——大概也是事乱的源头。
济安松开手,任树叶跟着风打卷儿飘扬远去,她轻松地对游周行笑笑,“咱们也去看看?”
游周行被她感染,心中应刚入伍便遇见这么一场乱子而产生的那点不详预感登时消散了,眼里也有了几分笑意。
两人抱着一点好奇、一点探究绕过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新兵,走进一间明显比周围的房屋大了一圈的青石房。出乎意料,屋内既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飞溅的血液、躺下的尸体。
一切预示着不祥的事物都没有。
……就是有些不堪入目。
两个彪炳大汉合力,将一个身形单薄、姿容艳丽的少年压在身下。那个少年还在反抗,犹自昂着头。因此济安很容易地看清了他额头划伤的红痕、泛红的眼角,以及脸上残留着的干涸泪痕。
不是,军营成南风馆啦?有没有人管管?
徐和拧眉站在旁边,没加入这场三人运动。
他看见济安,眼睛一亮,“你会音律,能不能把他给弄晕过去?”
弄晕?那还能有感觉么?
济安走到少年身边,蹲下身看他。
少年啐了她一口,“丑八怪,看什么看!”
压着他的两个大汉闻言看看济安的脸,大笑起来。少年感受到身上的颤动,顿觉受辱,更是发狂,“笑什么笑!你们比她还丑!我要让母亲把你们的舌头都割了喂狗!”
说话口齿这么清楚,神智还在啊,那就不是走火入魔误引人疯狂。
济安催促一句,“两位把手松松。”
大汉的手刚从少年的肩头移开,济安右手并指为刃,灵力在刃端附上薄薄一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斜劈到少年脖颈右侧。
少年登时昏死过去。
这不就解决了?何必用音律,对敌人有什么仁慈的必要?
大汉刚才是见自家军侯对她那般客气才听了她的命令,此时大惊失色,失声喊道:“竖子鲁莽!他母亲是狐族族长!”
还没等济安回话,徐和已呵斥了他,“一个没经过查验的妖族混进军营,你们难辞其咎。迟迟不能制服导致军士心神混乱互相攻击,更是罪加一等!”
又向济安道谢,“是我等着相了,多亏道友果断,才及时止住后患。”
人家这么客气,济安不好发作,笑眯眯道:“等我入伍,大家都是同袍,互解忧难是应该的,军侯太客气了。”
刚才发怒的大汉闻言有些不自在,还有些未散尽的愤懑。
“道友说的极是。”徐和亲自从一片狼藉的桌子上翻出军册,一手翻册,一手执笔,“敢问两位道友如何称呼,籍贯何处?”
“我名扶危,梧郡人。”
“游周行,涿郡人。”
徐和有些惊讶,“梧郡?原来是归人,想来一路不易。”
他引她们到屋内中央最令人瞩目的两块玉璧前——本应是最瞩目,但可惜比不过现在地上昏迷的昳丽少年。
徐和介绍道:“触手即明,白玉能检年龄境界,青玉能测血脉种族。”
不周山妖族十万,革风跟它们做邻居,确实该谨慎些。
徐和听了她的夸赞,唇角泄出一丝笑意,“此乃洵良公之创物,若非有它,今日怕查不出这贼子的蹊跷。”
“洵良公?”
“今研发司司长石公。”
“是安孤陋寡闻了。阿行,你先测?”
“你先,我歇歇。”
你干嘛了就歇歇,除了来军营走了会路,这一上午你不都坐着吗?
游周行理直气壮的,半点不心虚。
济安耸耸肩,将手放到白玉上,玉璧浮出“腾云境,二十四岁”的字样。
做错事被斥责面壁的两个大汉异口同声发出惊呼,徐和压下心头的震惊和酸涩,得体地恭贺,“道友年纪尚幼,能有这般修为,可见天资聪颖,远超常人。”
“军侯过誉了。”
徐和摇头,“我虽与你同等境界,如今却已两百余岁了。少年英雄,岂不催人老啊。”
这就说过了,即便是对于不愁资源的世家子,琴心进腾云都是一道大坎。二百岁的腾云境,走到哪都足以自傲。何况自家人知晓自家事,玉璧虽未检测出,但她不敌心魔,如今算不得实打实的腾云境,硬要说,不过是伪腾云境罢了。
想将这“伪”字去掉,不知要蹉跎多少年。
被主将亲手带过来的人,身份背景肯定没有纰漏,徐和本担心这是哪家显贵的后代进军队玩闹。此时见了济安的音律、修为,爱才之心顿起,脸上都有了些笑影。
他认真道:“按惯例,你该做军侯,与我平级。但你身无军功毕竟惹人非议。你若愿意,我可直接从我手下拨五百军士给你训练。待有了战功,升官晋位名正言顺。”
济安婉拒了。她进军队本就是为了亲眼看看普通军士是如何生活,如何训练,如何作战的。若要官位,她直接找几个叔父姑姑伸手岂不更加容易?
几人说说笑笑间,济安把手覆在青玉璧上。
玉璧发出白色荧光。
“这便是人族的意思么?”待济安退下,游周行跃跃欲试,“不知是何原理,好生有趣。”
徐和点头,“两位道友是石将军带来的,这青玉其实也没有测的必要。”
说着,他就招呼那两个大汉把青玉抬下去。
游周行脚下发快,赶在他们之前将手按在青玉上,“让我试试嘛。”
玉璧泛出淡红色。
济安欸了一声,“阿行,你瞧这颜色还挺好看,像我们第一次见面那里的桃花。”
在泥里滚着打架是很光彩的事么?游周行白她一眼,不知道低声些。
满足了好奇心,游周行刚想撤开手。一个大汉喝道:“小子!你是妖族!”
济安猛然看向大汉!
游周行微微睁大眼,脸色一点点惨白下去,一字一顿道:“我是涿郡人,涿郡在中州。”
中州是天子脚下,是妖族若想进入,必须拔掉利齿、磨平尖爪的地方。
济安上前一步,左手搭上游周行的肩,与她并肩而立,“徐军侯,外面的新兵该醒了,这两位军士是否应该出去管管事了?”
徐和看了她几秒,这种利刃出鞘的寒凉感似乎才是这个年轻人对待敌人的态度——不管是明面上的还是可能的。
他下令让自己的手下出去,又尝试安抚她们,“革风不排斥妖族,军中也有许多小妖。何况这位游道友的妖族血脉已十分微薄,你,你们不用这么过激。”
游周行还苍白着脸,一时半会估计缓不过来。
任谁认定自己是纯种人族了二十四年,突然被告知你的爹或娘有一个是妖族,或者两个都是。
谁都要骂句贼老天的。
济安一针见血,“你事先知道这件事,而阿行自己都不知道。”
徐和皱皱眉头,“有人为游道友担保……”
地上的少年悠悠转醒,脖子扭转时发出一声闷哼。徐和循声看去,暗骂那两个办事不尽心,出去都不知道把这狐狸带上。
少年还有些迷茫,但他一眼锁定了游周行,颐指气使道:“你,过来扶我。”
见游周行不动,脖颈处的疼痛似乎加剧了,他更加怒不可遏,“我让你过来!听见没有!”
寻常人这般大喊大叫,早就让人生厌。但这少年人发怒时,绯红晕染到白玉般的脸上,眼睛如火焰般明亮。大概是太过生气,毛茸茸的狐耳从他的头顶冒出来,随着情绪一抖一抖,看着令人生怜,于是他的冲撞似乎都是可以被原谅的无伤大雅了。
济安不耐烦地横这狐狸一眼,深觉自己刚才心慈手软,掌内灵力化刃就要把他再劈晕过去。
游周行沙哑的声音响起,“为什么要我过来?”
少年理直气壮,“你比他们都好看点,我看着眼睛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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