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终于亮了。
但富公寓的天，亮得极其勉强。
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低低压着，天色昏沉如同黄昏，雨依旧淅淅沥沥，没有停歇的意思。空气里弥漫着洗不掉的霉味和无处不在的血腥气。
早上七点，是约定好的集合时间。
除了白芷，肖冰同样没有出现。
气氛压抑得人心口发闷，大家心里都有了答案。
栩栩简单的陈述了昨晚发生的事，以及存在迷惑性规则的结论。
“白芷开了门，又不小心打翻了供品。在被敲门的无头鬼扯夺走头颅之后，又被供奉的鬼东西吃掉内脏。”
栩栩声音细弱，在提起白芷的时候，带了些遗憾和惋惜。只是相较于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的小雪，栩栩的表现委实过于平静。
栩栩只用两句话就解释了白芷的死亡原因没有人追问细节，那没有意义，只会加深恐惧。
陈哥搓了把脸，看向收留肖冰的阿峰，“肖冰呢……”
“信了鬼话作死，死得其所了呗。”
阿峰抱着胳膊，靠在斑驳的墙壁上，嗤笑了一声说道：“经不住摔在阳台那个跳楼鬼的苦苦哀求，那小子帮忙给它家里打了个电话。”
“电话通了？”陈哥下意识追问。
“通是通了，”阿峰的神色是难掩的幸灾乐祸，“但接电话的早不是原来那家了，肖冰刚‘喂’了一声，听筒里就传来一声暴躁的咆哮，估计是把现在的‘住户’给吵醒了。”
“打了电话之后，阳台倒是消停了，肖冰还以为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
肖冰冷笑道：“后来，我刚睡着没多久，就又被跳楼的声音吵醒，再一看，摔下来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去的肖冰，全身的骨头好像都摔烂了，跟个破麻袋一样躺在地上。”
听阿峰的描述，肖冰半夜打的那通电话，或许属于“扰民”，是以触犯了规则。又或许，是因为答应帮忙打电话，而和跳楼鬼产生了什么联系，被它顺势抓了交替。
只是，众人不免猜测，肖冰打的那通电话，究竟是阿峰来不及阻止，还说是就是他推动授意的呢？
毕竟，蜃境里面，找人替自己蹚雷，或是利用规则清除“累赘”和“潜在竞争者”的人，并不罕见。
没有人会深究。
陈哥听完，脸色难看地低骂了一句：“这副本真他娘的邪门！比我之前经历那几个，凶险太多了！”
又死了两个人，加上第一天死在八楼的那个人，和第一天晚上惨死的秋秋，十一个人，如今只剩下七个。
死亡的阴影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今天是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
可生路在哪儿，依旧迷雾重重。
陈哥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不安，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刻意的压得沉稳，“还有个情况……你们应该也注意到了，一楼多出来一个地下空间……”
一夜过后，在二号门和三号门之间的楼梯下面，凭空多出来一扇门，像是储藏室，又或是地下室。
这确实很引人瞩目，其余几人下来的时候，也都发现了这扇门，只是这扇门出现得诡异，大家都不自觉地与其保持距离。
“我也是早上出门才看见。”他顿了顿，努力让表情显得真诚，“我一个人也没敢冒然下去，但我想，或许……出口就在下面？”
阿峰第一个响应，“那就一起下去看看。”
他似乎惯有一种冒险精神，带头率先朝着那扇门走去。其他人互相看了看，也前前后后地默默跟了上去。
那扇门没有上锁，外观也只是一扇普通的、有些腐朽和破烂的老式木门。
阿峰毫不犹豫地拉开门，果然，门内一片漆黑。
他在入口内侧的墙壁上，找到一个开关，点亮了头顶一盏功率极低的昏黄小灯，光线勉强照亮了前方几级台阶，而更深处却依旧浓得像墨一样。
“我那边有手电筒……”一旁的陈哥有些踌躇，“以防万一，先把手电筒带上吧？”
见阿峰没有否定他的建议，陈哥马上回去找了两把手电筒过来，并将其中一把递给阿峰。
手电筒昏黄的灯柱刺入下方的黑暗，却照不出有什么东西。
阿峰抬脚踩上向下的台阶，陈哥紧随其后，两道光柱交错着，才勉强照亮一小片的区域。
栩栩留在了门口，大抵是因为小雪实在害怕，不敢去到这类似于地下室的封闭空间，而留下来陪着她。
张博和小吴都也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晏清身后，只不过晏清似乎刻意拉慢了步调，与前面二人拉开了半组楼梯的距离。
起初，大家还能听见彼此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呼吸。但不知走了多久，脚步声渐渐变得沉闷，手电筒的照出来的光晕也越来越弱。
“这楼梯……怎么这么深？”下面很快传来陈哥带着回响的声音。
“不行……这下面不对劲！”比疑惑更明显的是他的恐惧，“这楼梯根本走不到头？！我们、我们上去吧！”
说完，手电光柱胡乱晃动，陈哥再也顾不上其他，转身往回快走，脚步声仓促而凌乱。
阿峰皱紧眉头，他对陈哥的退缩十分不屑。
他认为出口就在楼梯的尽头，本来还想再往下探一段，可陈哥走了没多远，他手中的手电筒灯光猛地闪烁了几下，然后“啪”地一声，彻底熄灭了。
眼前瞬间变成了绝对的黑暗，阿峰抬头，发现就连陈哥手中那点微弱的光晕也都消失了。
阿峰低声咒骂，用力拍打了几下电筒，以为是没电了。
他并不害怕独自行动，但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大陈，等一下！”阿峰朝着上方黑暗中慌乱的脚步声喊道：“借个光，一起上去。”
他不得不暂时放弃，快步跟了上去，追着逃也似的陈哥回到了地下室入口处那点昏黄的灯光下。
阿峰出来，脸色阴沉地扫过众人，落在早他们不知道多久回来的晏清脸上，没好气地说道：“你跑得倒快。”
陈哥脸上惊魂未定，大口喘着气，“他压根就没往下去多少！”
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晏清笑了笑，只说道：“下楼梯伤膝盖。”
大概走了三层，晏清便没打算继续往下走。虽然他肉眼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异常，但这些楼梯“太长了”，本身就是一种异常。
尤其是在听到陈哥说，怎么也走也走不到尽头的时候，晏清便猜这个封闭的楼梯间，已经在灵异力量的作用下“拉伸”或是“循环”，形成了类似鬼打墙一样的存在。
“呵，一个个胆子比老鼠还小，在蜃境里可活不长。”
阿峰甩了甩手中失灵的电筒，嘲讽的语气中带着怒气。
陈哥喘匀了气，心有余悸地的说道：“但那下面的确太邪门了……好像走不到底！”
“有多邪门？”阿峰冷笑反问，“除了这点，你在里面遇到什么实质性的危险了吗？鬼影子都没看到一个！”
陈哥被他问得一噎，仔细回想，除了无尽楼梯黑暗，以及心理上的压迫和恐惧，确实没有遭遇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我经历过一个副本……”
这时，小吴像是想起了什么，怯生生地开口：“最后一天才出现一个隐藏的房间。生路……就在那扇门后面。这个地下室，会不会也是……”
这话让阿峰和陈哥眼神明显都闪烁了一下，认为这个突然出现的楼梯，肯定有特别的意义，或许就是生路的指引。
小吴说完，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晏清，他自始至终都比较冷静，之前的表现也让人不自觉地将他也归为“有经验的老玩家”，属于比较可靠的。
“多准备一些光源，你们都去屋里找找，看能不能凑多一些手电，蜡烛也可以。”
小吴的话，更加坚定了阿峰的想法，他决定做好准备，再去一次。
小吴也跟着点了点头，却听晏清平静地开了口，说道：“我还是想上八楼去看一看。”
“找死！”
阿峰立刻嗤笑出声，看向晏清的眼神充满了荒谬和讥讽，“楼梯间的血，今天都已经快从八楼蔓延到了四楼，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说明不光八楼，你最好连四楼都不要去。那血诡异的很，恐怕沾上就玩完！而它覆盖的楼层越多，越说明我们的求生区域在变小。”
阿峰并非担忧晏清的生死才劝解，而是不允许别人与自己有不同意见。
在他看来，向上是找死，只有向下，才能求得生路。
“你为什么觉得八楼会有东西？”
陈哥的想法和阿峰一致，但还是忍不住问了晏清一句。
“直觉。”
晏清的回答简单得近乎任性。也并不在意陈哥的无语和阿峰的冷嘲。
“我的想法与你恰恰相反，我觉得血水恰恰是为了掩盖什么，或者说，就是利用惯性思维在驱赶我们。”
晏清知道的理由听起来并不充分，甚至有些牵强，他不指望别人也能相信他的直觉。
鸿富公寓就像是蜃境的恶作剧，线索少的可怜，除了规则，关于生路竟然没有任何提示。
但至少，他能够确定，地下室无尽的楼梯，通向的不会是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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