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渝上街随便找了家馄饨店，吃了两碗，也就是看着多，真数起来也没几个。她吃东西讲究，汤汤水水的不碰，饺子馄饨这些都是捞出来放别的碗里。葱姜蒜也不吃，每次点单前都要提前说好，不然有的挑。
吃完已是夕阳天。
看云层灰蒙蒙的，阴云密布，多半是夏雨来临。
南洋市是典型的南方城市，靠海算近，这些年一有台风席卷，半个南洋市也有不少城镇遭殃，所以每逢变天时节，街上已经有不少小商户开始收拾收拾关门了，只有那些大型连锁店24小时开着。
沈不渝背着画板，单手从阔腿裤里掏出蓝牙耳机带着，播放最近风靡的几首英文歌曲，耳廓回荡着复古节奏的欧美风音乐。她边哼边走，脚步不紧不慢，印证她刚刚说要下雨的猜测，不一会儿起了风，樟树叶吹得哗啦啦响，将沈不渝一头长卷发吹得凌乱。
她停在一道小巷口，准备从手腕拿出皮筋扎头发，摸了个空。走得急，忘带了。
“啧。”她想了几秒，把阔腿口袋处的一节装饰绳拆下来，拉了拉，弹性不错。她一手在两头打了个结，另一头轻轻咬齿关咬住，一拉，一收紧，一个临时头绳做好了。
瞧瞧她这聪明劲儿，一般人怎么比啊，没爸没妈又能怎么的，不还是活得好好的。
夏雨来得突然，几秒钟的时间，雨珠倾盆而下，躲都来不及躲。
沈不渝被打湿了整个前襟。姑娘家就这点不方便，她今天穿的灰色短款短袖，一湿，里面黑色内衣完完全全露出来，她身材又特辣。只能把画板反着背，挡住前面。
夏雨急促滂沱，天全暗了，空气里满是泥泞的潮霉味。沈不渝把耳机里音量调大几声，抬脚穿巷子，脚步却在走了几米后，停了下来。
“老天长眼啊，又让我瞧见你了，这回怎么就你一个人儿，另外一个妞呢。”身材肥硕的男人流里流气，倚着墙，抽着烟，大片的花臂，他吊儿郎当地笑，“别是被吓得不敢出门了吧。”
沈不渝看着他。
男人灭烟，笑容也就那么回事儿，声音冷着：“上回能跑掉是你俩走运，今天你别想跑，喉咙叫破周围都没个人影儿。”他一步步靠近，风带着他身上浓重的酒精味飘过来，“你说说你一个姑娘家家怎么就那么爱管闲事儿呢，看你那脸蛋儿，多漂亮，偏偏说话做事整的跟爷们儿似的，还爱逞英雄。”
“是啊，我爷们儿着呢，”沈不渝淡声说，“像你啊，畜生。”
男人脸上最后一丝笑意消失，他停在一米开外，这会儿的雨下得越来越大，他声音时隐时现的，“我是畜生，你是什么啊？”
他慢慢说：“——变态。”
夏雨滂沱，巷子口的雨丝全部飘进来，画板挡在胸前，沈不渝的后背彻底被打湿。布料浸透，湿哒哒地黏在肩背，勒出她清瘦骨感的肩胛，漂亮得不成型。她歪了下头，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骂她变态的，之前都是些妖女魔女狐狸精之类，所以有点好笑地掏了掏耳朵：“你骂我什么？变态？挺稀奇。”
“不光稀奇，”男人看透的目光中还有一丝厌恶，像是看见什么角落里不可见人的蟑螂群体，“还恶心。”
沈不渝不懂这又是什么新鲜词，她今天心情很一般，加大蓝牙耳机的音量，不着两不着三地哼着歌离开。
“你站住，让你走了？”男人不罢休，上回这俩小妞算是让他在兄弟面前跌了个狠面儿，“上回那妞儿拿伞骨差点戳破我喉咙，你还敲碎酒瓶往我头上敲，今天没谈个公道回来，这事儿没完。”
她不停。
沈不渝是谁啊，除非她情愿，不然天底下就没谁拦得住她的。
“你走，我就去找那个妞儿，跟上回你没来之前一样，扒她的衣服。上回她运气好，总不能回回运气这么好，总有那么一回——”男人顿了顿，笑，“老子扒了她的裙子，脱了她的内……”
沈不渝暂停音乐，停下来，站在风口中。弯腰，左手抄起酒瓶朝长满青苔的墙壁一敲，玻璃“哗啦啦”碎一地，潮霉的酒精味顺着过堂风钻进鼻腔，揪起突然痉挛的胃部，她表情没丝毫变化，转过身，拿啤酒瓶尖锐一边指着男人：“再说她一个字。”
男人微愣，狠怒攀升：“还想跟上回那样偷袭，做梦！我再说一个字你能怎么？”
“我弄死你。”她说。
－
暴风雨天后，迎来初霁。
“那谁还没来上课啊？”
“没。”
“不会退学了吧？”
“怎么可能啊哈哈哈哈，有一说一，虽然人家确实招人厌，但艺考已近过了，听说她文化课成绩也还看的过去，起码能上个一本大学呢，她傻啊退学，那不得真成无业游民了？”
“可是沈不渝都一星期没来上课了诶。”
“也对，她以前没消失这么久。”
文科一班的大课间吵吵闹闹，林西周边的几个女生也在谈论着沈不渝突然消失一星期的话题，尤其是陈欣悦还惦记着沈不渝上回说要拔他舌头的事儿：“我巴不得她退学呢，看她就烦，还欺负我们西西。”
高马尾女生附和：“就是啊，上次好过分。”
陈欣悦：“没爹没妈的孩子就这样喽，没家教，蟑螂鼠——”
林西淡淡地看她一眼，陈欣悦忽然止了声，听她说：“我要做题了。”
“……啊，好。”陈欣悦带着几个女生悻悻地回了自己的座位，只是坐下来后，又看过去一眼。
林西还是处变不惊地继续做题，置身于俗世之外，好像她的世界只有书籍，干净简单得再容不下其他。
更何况那样下等阶层的人。
是她想多了。
－
转眼又过去几天。
彼时距离沈不渝消失已经过去将近十天，她班主任那边说她请了假，但是校领导有意见，下了最后通碟，要是今天再不来，以后都不用再来了。
易圆圆这几天愁眉苦脸的，看着自己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重重叹气：“渝姐不会真不来上学了吧？”
于檀是唯二跟沈不渝处得来的女生，蹲在学校水池边，唉声叹气地喂小金鱼：“不知道，唉，渝姐什么都不跟咱们说，发消息也不回……圆圆，你说渝姐会不会真出什么事儿了？”
“……不能吧，”易圆圆一顿，拍脑勺，“我突然想起来，渝姐她爹。”
“渝姐爸爸？”
易圆圆没跟别人说过这事儿，欲言又止，还担心：“渝姐她爹对她……”
过去那么久，易圆圆仍忘不了初见沈不渝的那晚。她像是一轮明月，被活生生地摁进污泥里，尽情污染。
话音戛然而止。
于檀眨眨眼，刚要问她怎么不说话，顺着易圆圆的视线一望。
对面的青石板桥后的校园墙，有两道人影，一个是端端正正地穿着校服群的林西，头发挽起，清冽干净。她手里提着一个垃圾桶，看样子正好值日倒垃圾，脚步就这么停下来，抬眸，望着眼前人。
她眼前的那人，身材高挑，没穿校服裙，也没穿那些时尚到标新立异的服装。只穿了一件很普通的白色短T和裤子，戴着棒球帽，帽檐压得低，只能看见一个很冷淡的下巴。
唇微微煞白。
转着手机的指节也还是病态的白色。
烈日炎炎，蝉鸣聒噪着南洋的夏天，风也是热的。
半晌，林西说：“你回学校了。”
那人低着头，没看她，也不跟她说话。
“老师说你今天没返校会开除。”
“……”
“你脸色不太好。”
“……”
林西顿了顿，靠近一步，轻声问：“沈不渝，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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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暴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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