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阳光从窗户里洒进屋里，流过萧琼那眉目宛然的脸，照得那双幽深的眼瞳流光溢彩，宛如波光荡漾着的黑玉之湖。带着这个年岁的青稚真诚，却罕见透着一股他这个年岁少有的坚毅。唯独没有季思温以为的怯弱与恐惧。
或许，这位太子殿下，从有了直面胡当的想法开始，便已然脱胎换骨了。
只是，这一切好似又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这位殿下的敌人只有胡当，可季思温的目的却不止一个胡当。
“殿下想知道些什么？”季思温权当没听到最后一句话，想到上辈子那冰冷又折磨的黑暗。内敛地低垂着眼睛，挺直了脊背，平静问道。
“妖君，是不是与长风谷有关？”季思温松了口，萧琼便也不客气。索性眉头一挑，试探问道，他问的是季思温，而不是狐族。
这件事情也是他近日揣度出来的。胡当杀了萧琼后，便带着季思温直奔了长风谷的秘境。书中并没有详述长风谷是怎么开的，只说毁了司宸宫后，长风谷中的秘境便在惊天震地中訇然中开。
可真等萧琼认真想的时候，便觉得这其中多少带着些诡异。胡当是为抢夺季思温而来，却在长风谷的秘境开启之时，带着季思温一同进了秘境。那个时候，季思温已然为俘，胡当即便对季思温爱得深沉，可这是虐文小说。自然不会在进秘境这等好事面前，特意与季思温一同进去。何况，后来在秘境里，得了便宜的反而是季思温。
所以，有没有可能，胡当进秘境是意外，之所以带上季思温，也是因为有不得不带上他的理由？比如，秘境是季思温开的。或者，没有季思温，他进不去？
总之，萧琼寻思，季思温总该是知道些什么的吧。
屋里是一阵沉默。季思温面色不动，却是颇为深重地拿那双极美的狐狸眼打量着萧琼。那幽深的瞳仁里隐隐有着什么，倒映着萧琼那双怎么看都有些稚气的脸，颇有谢谢一言难尽。
你非要说我知道，那我就知道好了。
“殿下既然都查到了司宸宫为狐族长者所建。在下从狐族出来，知道怎么进秘境，也没什么稀奇吧。”季思温长睫轻动，精致的五官舒展开，勾了个清姿夺魄的笑。却带着股图穷匕见的凌厉，抬头问道：“只是，殿下如今危在旦夕，却一门心思要找这个秘境。想必这个秘境极为重要吧，既然这样，那在下轻而易举告诉您，可是有什么好处？”
“所以您宁愿顶着被胡当返回来报仇的风险，明知道怎么开秘境，却缄口到现在？”萧琼心里一沉，深吸了口气，瞬然明了了季思温的意思，凛然问道：“妖君想要什么？”
“我要和殿下一起进秘境。”季思温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掌，清艳的面孔在阳光下犹如雨后青山，带着直白的强横，游刃有余地跟萧琼道。
.................
妖界皇都，清晨微雨，零星行人的街头上，一人冒雨行来。好奇地停在一个卖人间吃食的摊位上，用宽大的粗布袖袍一掸隔开了面前的雨，抬起格外雅俊的脸，跟卖烧饼的小妖谦和道：“劳烦，一个刚出炉的烧饼，用油纸包好。”
“好嘞。”出摊的小妖轻摇着屁股后的尾巴，利索地擦擦手，将烧饼给他包起。顺口问道：“先生看着化形极好，该修为深厚早就辟谷。怎还会喜欢这等玩闹样的人间吃食？”
男人没什么兴致和他说话，低头咬了一口不伦不类的烧饼，盯着前方的雾蒙蒙的雨，慢慢咀嚼着，抬步继续往前，轻道：“不知道，习惯了吧。”
出摊的小妖迷茫点点头，望着那人离去的身影，不明白怎么还会有修为高深的大能，习惯吃人吃的东西。
……
昔日门庭若市的摄政王府，在太子殿下成亲后便大门紧闭。人人都知道，摄政王胡作非为擅闯司宸宫后被向来温厚的太子来了个下马威，不仅夹着尾巴回去，还受了伤。
只是胡当平日积威已久，残暴记仇的性子深入人心，且各处来摄政王府的探子又有去无回。勉强按住了某些蠢蠢欲动的心思，没有在这个时候冒出出头鸟来。
王府的大管家麻五一早就焦急地站在后门门口等人。
待看到古落果然来了，才微微松了口气。不在意这人一身朴素的粗布衣服，殷勤道：“先生，王爷等候您多时了。”
“他受伤了。”古落的脚步却停驻在门边，像是从一幅水墨画中飘然而至的仙人，融在这绵绵微雨里。一直低垂着的头抬了起来，深深凝望着王府空无一物的上空，漆黑的眸如深潭古井，在那过于白皙的脸上，和他右眼侧清浅的的一点美人痣遥相呼应。
“是，受了些小伤，不妨事。”麻五擦擦汗，不知道这位看不出修为的贵客，刚来妖界却又是怎么知道这等辛秘的。不敢多言，只能支支吾吾应和着，将人请进去。
................
府里的专为主人疗伤的飞龙池边，各色的法宝被扔了一地，随便一个都是疗伤至宝，可对着禁制落下的伤口却无济于事。池里，已然有些维持不住人形的胡当烦躁看着从肩侧直下的一道长长的伤口，那伤口隐没在他背上厚厚的皮毛里，狰狞地势要将自己断成两半。伤口处附着绵厚的天雷之力，一寸一寸向他的血肉里钻去。哪怕日夜泡在可肉白骨的飞龙池里，也没有好转的迹象。
胡当看到了古落的身影才吭了吭鼻子，并未从池里出来。而是到了池边，直起背部，径直将伤口对着古落道。“先生先替本王看看伤吧。按说大乘之期早可以自行愈合伤势。为何本王的伤却久久不愈？如今本王受了伤，连带着安排了的眼线都被赶了出来。司宸宫的禁制一日不破，您吩咐探查长风谷的事情便要搁置了。”
“我提醒过你，在找到进入长风谷秘境的办法之前，不要招惹不该惹的东西。”古落却没有出手，只扫了一眼胡当的伤口便心里了然。抬起了幽深的眸，静静跟他道。“尤其是司宸宫。”
“可您也说过，整个妖界，还能活着出现的修者，再没人的修为及得上我。”胡当看到古落没有出手的意思心里便一沉，再按捺不住脾气，气急败坏道。“我却被伤成这样。”
“你也知道你是被禁制所伤，那是死人留下的东西。不是活人。”古落不耐烦地眯了眯眼睛，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你的伤也没有那么严重。大乘之期确实可以自行愈合伤势，可也需要你自行用灵力填补肉身。你舍不得自己的灵力亏损，任由天雷腐蚀肉身，伤势自然不会好。”
胡当听到这里身体一滞，眼里显出一抹凶意，只那眼睛隐藏在水池氤氲出来的雾气里，一闪而逝。他愣了一瞬，才有些心虚地瓮声瓮气道：“先生也知道，我这身修为全仰仗先生，本就不稳。擅用灵力，但凡有了闪失，掉出了大乘期，只怕万劫不复。”
“所以就什么都不做，直等着我亲自来给你治伤。”古落眼里闪过轻嘲，却还是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纸包，道：“罢了，到底是我对你揠苗助长，让你虚长一身修为，却还是不堪大用。”
“将它们种在你的丹田里，能保你周身的灵力不竭，亦能提升修为。待你伤好后，这个程度的禁制便不值一提了。”古落说到这里一顿，还是问道：“不过，我让你去狐族打听长风谷里的东西，可有眉目？”
“能有什么眉目。你提过的狐族老祖，已然二十年没有音信了。我将狐族翻了个底朝天都未见他出来。”胡当迫不及待地接过古落凌空递来的纸包，急切地将纸包里芝麻大小被灵气包裹的芽胚顺往自己的丹田。待到感觉丹田一股暖流涌出，才松了口气，漫不经心地回古落道。“怕是死了吧？”
“没死。”古落却是利落反驳他，低沉道。“我感觉得到，他和萧景，都还活着。”
“妖皇未死？你不是说妖界内，我的修为最高吗？”胡当虚弱的脸上现出一丝惊惶，可看到古落平静的反应，又回过神来，若有所思望着古落道：“我记得妖皇当日传言闭关之时，修为已达渡劫之境。只差临门一脚便能飞升。”大乘境界之后才是渡劫之境，哪怕是如今的自己，也生生比当年的妖皇萧景低了一整个大境界。古落却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这件事，还说自己能在这妖界所向披靡。
“当年确实只差临门一脚。”古落思忖着，眼角旁的美人痣因为他的眯眼微动，带着股风轻云淡道：“可他们把我的东西藏了起来。我没找到，就让他们掉了两阶。连带整个妖界。”
古落没有在意胡当惊出的一身冷汗，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便朝着胡当点点头，欲要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跟胡当道：“找到狐族老祖，和进入长风谷秘境其实是同一件事。如若还是找不到他，亦找不到进入长风谷的办法。不若...........”
“就毁了吧。”古落有些恍神，站在氤氲着水汽的池边，却格格不入。终是朝前走去，喃喃道：“二十年了，我的东西，恐怕，也不再是我的了。”
..........
麻五等了没一会儿就看到摄政王吩咐好生伺候的贵客出来了。刚想迎上去，却见古落朝他罢了罢手，温和道：“不劳烦。我自行离去。”
门外已然停了雨，麻五心惊胆战地送这位看不出深浅，却格外随和低调的大能出门。
却看到古落在出门的时候又突然驻足，转身仰望着飞龙池的上空眯了眯眼睛，如渊的眼睛里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古落沉思了片刻，才收了眼神离开，垂眸喃喃道：“有气却无运。原来不行吗？”
萧琼眼里的季思温：美丽又凄惨，为了得到秘境中的力量，宁愿和自己忍受着随时被胡当仇杀的风险，实在是太可怜了，呜呜呜。
实际的季思温：他怎么磨磨蹭蹭地还不开秘境？他不开秘境，我怎么去夺？
他们家的秘境，他怎么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开？
还问我知不知道？既然你问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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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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