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可否请妖君答应一个忙？”萧琼咳嗽了一声，暗示现在和季思温的诡异姿势。
努力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默默退开到与季思温三步远，眉目宛然，唇角含笑，背着手的姿态落拓又得体，妥帖地将方才的尴尬消弭于无形，全程淡定又儒雅。
随后，暗自发力，强自稳住那因为大美人一个毫不吝啬的拥抱，而微微颤抖着的不中用的身体。
“今晚月色正好，萧琼可能邀请妖君一同去宫里找找，哪个地方适合妖君日后修炼？”萧琼随后留了个端方极了的微笑，终于在季思温微不可见的点头下如释重负，深藏功与名地朝外踱去。
“好。”季思温终于回过神，倾城绝艳的脸上罕见浮现出一丝笑意。微垂着头，望着萧琼远去的衣服下摆，直到他走了出去，才不可自抑地轻轻笑出了声。
这位太子殿下皎然如月，谦雅随和，却总是喜欢煞有介事地做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举动。
只是，季思温垂立在原地。紧紧拽着自己的袖口，抬起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有些恍惚。不是做梦，自己方才真的抓住了太子殿下的手，拥抱了这个带着温柔和芳馨的太子殿下。
是自己曾经向往过的，比阳光还要明媚的温暖。
感觉很好。
司宸宫里，月明如水，浸润着一群群雕楼殿宇。偌大的司宸宫房间众多，月光拂下，为那绰约朦胧的两个人影更添了一抹柔色。
萧琼带着季思温一步步踏过了司宸宫的所有地方，待到天空熹微的时候才又站回了季思温日日望着的后院。站在后院里眺望着四处，指着一方地方道：“比来比去，只有那邀月楼最是合适。灵气充裕，独展于青天之上。重要的是，视野空阔，妖君可以临窗望见整个长风谷的景色。”
萧琼望着这朝阳下的司宸宫，宛如指点江山般兴奋。他事业的版图将从这里开始，并为此感激他父皇为他留下了如此牢固，进可攻，退可守的根据地。可以容他随意安排自己日后的肱骨之臣。
“殿下不愿意在下住您的寝殿了吗？”被安排的季思温却是一愣，转头望着身边的人。心里蓦然一紧，蜷了蜷手掌，终是垂下了自己清寒的脸，有些沉重道。“这里就很好，看着后院的花草，有坐隐忘忧之效。”
季思温眨着眼，让长长的睫毛隐没了自己真实的心绪。
若是搬上去，便再也不能每天看着他进出书房了。少了他经过自己窗口时，漾起的一抹明媚得体的笑。虽然做作，却格外可爱。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这已然成了自己的习惯。可惜.........
心里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阴影，季思温思忖了片刻，故作落寞道：“邀月楼集纳天地灵气，确是修炼的好地方。”
“有没有可能，成年人不做选择，可以全都要？”萧琼挑着眉收了视线，转而看着清晨的霞光穿过朝雾，洒遍司宸宫落向大地，温声道：“这司宸宫这么空，只要妖君愿意，任何地方都能成为您的安寝之地。”
“不过，您果然喜欢这后院。日日见妖君的时候，您便是看着这里。”萧琼妥帖笑笑，不紧不慢地从龙佩中捞出一枝玉琼花，边望着朝阳升起，递给季思温道。“后院的花开得极好，借花献美人，傍晚归来的时候顺手摘的。本想让妖君自己发现的，可妖君似乎一晚上都在看别处，看得太过认真。”
“司宸宫外，有比这里更漂亮的光景。”萧琼道：“季妖君要是喜欢，以后萧琼可以和您一起遍览所有风光。”
朝阳辗转从天际升起，映着萧琼如水的神情，伴随着他清润的声音，照亮了身边人那幽静的眼睛。
季思温定定望着萧琼递来的玉琼花，缓缓接过，仔细摩挲着它的杆。
突然意识到，这位太子殿下，对自己这么好，是不是心慕自己。
..............
翌日，萧琼早早便带着季思温回到了那无字碑前。
萧行已然化作老者等在那里，苦大仇深的脸在看到季思温的时候有了一瞬的惊喜。
“狐族的？上好的根骨，绝佳的天赋？”萧行那有些飘忽的魂体颤了颤，挑着眉围着季思温仔细绕了两圈。
一直打量到季思温面上浮出一丝得体的假笑。萧琼只得咳嗽了一声，替但笑不语的季思温解了围。
“老夫的心法，给他倒是给你要好得多。”萧行嘴里这么说，心里还是叹惋一声。懒洋洋道：“无字碑下藏着老夫的妖丹，你们自己先挖出来吧。”
“这么说，先生的尸骨便是葬在这里。”一直没说话的季思温终于出了声，扫了眼老者坐着的无字碑，轻问道。
“嗯哼。”萧行不置可否，翘着二郎腿从无字碑上飘了下来，撑着下巴盘坐在半空中，不甚在意地应一声。
“可在下记得，小殿下当年天资超绝，年纪轻轻便风尘外物，手中的剑挟雷生花，不知道惹妖界多少修者倾慕。可从来没有过如此鹤发童颜的模样。”季思温挑着眉，恭敬朝着萧行行了一礼，若有所思道。
“你认识我？”萧行一顿，一双眸子微微眯起，褶子脸上那长白的眉毛随其抖动得有些滑稽。
“不认识您，却认识您的碑。”季思温俯首，装着衣服温良的样子，语气低沉道。“司宸宫内所葬先人都会在碑上刻下生前功过，以供后人祭奠。可唯有小殿下您的，妖皇未曾刻字。所以，既然这无字碑是您的，那您自然是.......”
季思温话刚说了一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住了嘴。略眨了眨眼，自觉失言，颇为歉然地望了眼萧行。
“为什么我不知道？”一旁听着的萧琼却是皱了皱眉，望向萧行，又望向季思温，颇为诧异道。他方才仔仔细细地搜寻了自己的记忆，也未见有这件事情的端倪，可见自己是真的不知道。
“因为昔日陛下封禁了此事，让所有人三缄其口，许是闭关前忘了交代，没有让殿下知道。”季思温轻轻拽了拽萧琼的衣袖，笑得有些勉强，抬眼给他递了个先别问的眼神。
“不用给他使眼色了。你既然认出了我，再装也没意思了。我早就告诉过皇兄，和你狐族走得近可以，但也不要什么事都让你狐族帮忙。”萧行甩手又变回了自己的俊秀模样，飘忽的魂体从萧琼的头上掠过，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自己的家事，别人都比自家清楚！我这侄子愚钝，小狐狸你倒是聪明，以后多关照关照。”
“并非愚钝，而是赤诚，殿下虚怀若谷，朗如日月，是我等未曾及的。在下只是比殿下年长几岁，捕风捉影的事情听得多罢了。”季思温尴尬笑笑，连忙应道。
“所以，您是。”萧琼这才反应过来，挑着眉望着萧行。
“若是没错，殿下，您该唤他一声叔叔。”
“我不知道我有一个叔叔？”萧琼吓得瞪大了眼睛，看看季思温，又看看好像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格外跳脱的萧行。
“因为皇兄未曾告诉过你，毕竟我死得不体面。”萧行无奈地摊了摊手，淡然道：“本殿是自刎死的。”
空气突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萧琼总算知道季思温为什么欲言又止了。饶是季思温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接。
龙族一辈双子，互相扶持已是惯例，可当今妖皇的亲弟却早早殒没。因着此事干系二十多年前凤族举族被全灭的辛秘，才被妖皇下令三缄其口。却未曾想，妖皇连太子殿下都没告诉。
如今被自己无意间捅破，让太子殿下窥到了些许，倒不知是福是祸。
“虽死还能记挂孩儿，叔叔大义。孩儿谢过叔叔。”三人的沉默里，萧琼突然“噗通”又跪了下去，朝着萧行恭敬磕了个头，抽了抽鼻子，言语深重道。“因着胡当，孩儿夜不能寐。要不是叔叔您，孩儿都不知道如何是好，无论您是如何去的，可在孩儿眼里，您就是孩儿的好叔叔！”
“虽然你看着不怎么聪明，但是终究还有良心。”萧行也回过神来，对他笑了笑，还是故作高深道：“看在你这么乖的份上，我告诉你一个保命法子。”
“若是遇到眼角带痣的人，活不下来的时候，可以问问他。当年在栖凤山妄生杀念，可后悔了？”
只一句话，让季思温脸上的笑再维持不住，那眼里的些许侥幸倏然泯灭。
栖凤山，是当年小殿下萧行自刎的地方，亦是凤族被灭族之地。
二十五年前，皇族小殿下萧行奉少时婚约，迎亲栖凤山。迎出来的不是凤族送嫁的亲队，却是一个手染鲜血的人。
那人与震怒赶来的妖皇战在一起，搅得风云变色。
没人注意到尚穿着喜袍的小殿下，凄苦无措地望着他们，自刎在栖凤山下的桃林中。
早开的桃花上染了血，恰似小殿下身上的一袭红衣。没人知道小殿下是为谁而死。
微风细雨里，那人终是黯然离去，再不见踪影。妖皇收敛了亲弟的尸体，却唯独对那人的身份绝口不提。
季思温：他为我求机缘，给我送花，陪我赏月。他一定喜欢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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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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