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一看，月色朗朗，飞鸟掠过苍穹，留下阵阵啼鸣。青石路上还残留着傍晚未干的水渍，盛满皎洁明亮的月光，映射出一个欣长的背影。
侍从缓步走到那人近旁，女人却依旧没有转过身来，直到他出声唤她的名字：
“——别来无恙，宋小姐。”
女人乌黑的长发用一根淡绿色的飘带束着，浅浅扎在脑后，她微愣了片刻，而后转过头来，扬唇笑了，语音温柔：
“庄大人，别来无恙。”
庄珂语气不善，扬眉道：“宋小姐这一路辛苦，到难为你跟着我们跑了这些天，庄某斗胆问一句，宋小姐到这，是为了寻什么东西呢...还是，为了寻什么人？”
宋霓瑾依旧笑得温柔，道：“大人聪慧，一想便知，何必来问我呢？到显得多此一举了。”
庄珂冷笑道：“宋小姐可真是情深义厚啊，为了这么个面目全非的昔日挚友，果真要和太傅恩断义绝吗？”
宋霓瑾的眸子忽而冷了下来，语气中带了愠怒，道：
“我与她的关系如何，还轮不到你置喙，太傅那边我自己会去解释，就不劳您家大人费心了。”说完，她转身想走，却在走出不久后被侍从叫住：
“宋小姐，您那么聪慧的一个人，想必懂得‘惠极易夭，情深不寿’的道理。庄某劝您一句，您那位昔日同窗好友现在只怕.....”
他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挑衅般看着皱起眉头的宋霓瑾：“呵呵，不人不鬼，离经叛道——”
最后几个字被他咬的很重，宋霓瑾心下一横，骤然闪到庄珂身后，霎时，凌厉的寒光划破浓重的夜色，持剑人剑法精妙，招招致命。
她俯身闪过庄珂的攻击，借势腾空而起，将灵力凝于剑首，向那人刺去，却被庄珂灵活的躲开，飞剑不及回转，顺势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激的周围尘土飞扬。
宋霓瑾握剑，在一旁站定，正色道：
“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天理昭昭，虽迟但到。谎言既然是说给别人听的，那，我不信，你又奈我何？”
话音刚落，一阵浓密的白色烟雾在侍从眼前升腾开来，等到烟雾散去，那人早没了身影。谢玹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不必追了，想来，我们还会再见的。”
庄珂没再说话，转身后，见谢玹肩上站了一只黑鸦，男人爱怜地摸摸那鸟儿光滑的羽毛，取下一张被绑在黑鸦脚上的纸条，略微看过后又将其燃为灰烬，庄珂道：
“怎么？是太傅的信吗？”
谢玹不置可否，而是突兀道：
“你怕吗？”
他缓缓说来，一字一句，不带半分波澜，活脱脱一位不染尘埃的神佛大人，无悲无喜，冷酷非常。
闻言，庄珂冷笑道：“一个修为被费，平平无奇的废物罢了，即便她偶遇新机缘归来，又哪里值得大哥忧心？”
他转向谢玹，不屑道：“且等寻到那人踪迹，我必定将她手足尽断，叫她好好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谢玹笑道：“生不如死？”
男人唇边笑容愈深，细细咀嚼着侍从的答案，半晌后接道：
“十年前你我二人将她修为废去，逼得她跳崖就死，又有南疆之血债累累，她于濒死之境涅槃归来，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就杀害了三十位从前随你我出征过南疆的各家修士。”
三十位，修为高深，正值壮年的中原前辈。
听即此处，侍从眉头微皱，谢玹接道：
“眼下清幽阁试炼大赛在即，她若当真存了复仇的念头，必会现身于此.....”顿了顿，男人唤道：“珂儿。”
庄珂疑惑道：“大哥？”
谢玹道：“你说，善恶公道，是非论断，关键在何？”
侍从认真想了一想，回答道：“...不知。”
谢玹道：“世间可谈天理公道之处不过其二：刀剑之下，强权之内。沉冤得雪，轮回百态，虽迟但到的永远不是公道，而是赢家想要世人看到的真相。”
说罢，男人抬头看去，苍穹高渺，皓月当空，薄雾似的轻云，朦胧似锦纱的月华，他的思绪不由飘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月夜，女子字字泣血的控诉仍在耳畔回荡——
“沈小姐这是在等谢某动手么？”
沈云渺转过身来，露出个明媚的笑容：“若我说是，大人会怎么做呢？你会杀了我吗？”
他听见自己道：“沈小姐不妨替别人想想——大老远跑这一趟，就别脏了谢某的手罢。”
沈云渺道：“既如此，我答应大人就是了。”
说完，女子背过身去，即便十年之漫漫光阴已过，谢玹依旧将那副景象记得清清楚楚——决绝而坚毅的背影，迎着灿烂的阳光，宛若在迎接谁人的新生。
“若要你家大人放心，我要做到何等地步？”
谢玹不答。
“自毁丹田可好？”
此言毕，周身法力一滞，她活活震碎了丹田，呕出一口血来。
“自损心脉可好？”
此言毕，笑得癫狂，她掏出一把小刀，狠狠插进心脏，再拔出来时鲜血喷涌，染红了女子的衣裳。
“那么，还有神识....哈哈哈哈，世人眼中，爱恨嗔痴皆是有罪，你家大人却偏要做那普度众生的佛！何等痴心啊，谢大人.....哈哈哈哈，可你明明知道，一切的一切，皆是妄想，哈哈哈，皆是妄想....”
“他赢不了我的！”沈云渺道：“因为他永远赢不了自己，永远赢不了人心！！他必被困在自己造的囚笼里，生生世世，不得安宁！”
此言毕，她奋力逼出自己的神识，将它打散在空中，碧蓝的苍穹下，飘起缕缕纯洁的白烟，回荡着女子疯癫的痴笑。
沈云渺最后向男人笑了笑，道：
“后会有期，我们还会再见的。”
说完这句，她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耳边先是风声，而后....只有寂静。
漫漫长夜，与无边的寂静。
思绪渐渐回笼后，谢玹转向庄珂，从袖中掏出一封邀请函，递到男人手上。
庄珂道：“这是？”
谢玹道：“姑且等我们试上一试，去还原一个尘封十年的真相。”
庄珂道：“那大人您，想怎么试？”
谢玹依旧是神秘莫测地笑笑，沉吟不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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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清幽阁（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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