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白日里热闹喧哗的街上此刻黑漆漆的,平日里大费铺张、张灯结彩的府邸大门紧闭,整个安乐坊都像进入睡眠一般恬静。
坊边靠近城郊的地方,是一片荒地,这里本来是人们参佛拜神的地方,建了几座庙,据说仙气很重。
后来不知怎么,阴气蔓延起来,闹过几次鬼,这里的寺庙逐渐就荒废了,这块儿地也鲜少有人踏足,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吹牛聊天时才提起的“鬼庙”。
黑夜笼罩了鬼庙,成人高的野草被风吹得发出齐刷刷的“哗哗”声,偶有几只老鼠吱吱叫两声飞速跑进鬼庙,不多时这动静就没了,再听,夜里只有风声。
只是今日不大一样。
不知何时起,鬼庙东边约莫一里外的地方传来一阵重重的喘息声,野草到这人脖颈处,装容打扮瞧着像是个书生。
只是这书生模样看着俊俏,姿势却不太美观。
他扒着野草往前跑,明明个子很高,却蜷着腰弯着腿走路,衣服布料都被扯烂了,还时不时回头看看。
他白皙的脸被一些锋利的草尖划破,渗出些深红色的血,脸上写满烦躁。
此人正是附身到陌生男子身上的曲迟。
天地良心,她只是个善良可爱的小女孩,只不过手段狠了些,戾气重了些,名声大了些,死了便死了,何至于让她穿书了还要再死一遍!
刚穿过来就被刽子手砍了头成了鬼魂,这也便罢了,谁知那无头尸体占有欲还挺重,她根本没办法离开尸体十米的范围!
被尸体带去乱葬岗,遇了个凶神恶煞的野鬼,要不是碰到个傻小子,曲迟说不定还能再死一遍。
虽不知野鬼还在不在后头跟着,但曲迟做事向来万全,俗话说得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真被野鬼追上了,她恐怕还要连累这个傻小子命丧黄泉。
所以她一直跑、一直跑……
直到看到前面有一座寺庙,曲迟挑眉,乐观地想,进了庙,野鬼或许就不敢追上来了。
打定主意后,她扫了一眼前边荒草丛生的路,弯着腰蜷着腿便向里冲。
这野草不知被什么鬼东西滋养了,长得又高又旺盛,走这条路难免要被草划伤,但曲迟没有太好的办法,因为这一片全是野草。
长时间的奔跑虽然不至于让人筋疲力尽,但还是让她烦躁起来。
上辈子就不喜欢跑步,偏偏老大还喜欢罚她负重跑,没有任务的时候,天蒙蒙亮就被老大从被窝里拽起来带去操场跑步。
她不服,老大却说这样在战场上能保护自己。
老大还真没说错,如果当时自己能再跑快点,说不定就不会死。
但本就没有如果。
眸光淡了淡,思绪回笼,曲迟再往前看时,已经快到寺庙的门口了。
她呼出一口气,伸出胳膊把最后挡路的野草扒到一边,长腿一迈,终于稳稳当当地踏到能站人的地面上。
前面依旧很黑,曲迟四处看了看,摸了个碎裂的瓦片藏在身后,轻手轻脚地往庙里走。
借着朦胧的月光,曲迟看清这庙里的模样。
庙很宽敞,最深处摆着的似乎是个大着肚子眯眼笑的弥勒佛,看不出是什么质地,曲迟却觉得这佛像说不上来的诡异,哪哪都奇怪。
她心里暗默几声阿弥陀佛,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却不知踩到什么东西,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这声音在寂静的庙里极其刺耳,曲迟诡异地感觉那弥勒佛的方向似乎朝着自己转了转。
她小心翼翼地喘气,轻轻抬脚,低头去看地上,发现前面是一堆扑灭的柴木灰。
她正纳闷怎么会有柴火垛,瞳孔便骤然收缩,脚底清晰地感受到那柴火堆散发出来的热气!
有人!
耳边划过来一道旋风,曲迟凭借本能躲过,定住身子再看时,只看到一道身影没入黑暗里。
是飞镖。
曲迟没有犹豫,飞快地朝着影子消失的地方跑去,随后便捡了个石子往隔墙后扔,果然有一道飞镖紧跟着飞出来,恰好和那石子在空中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冷笑一声,根据刚才飞镖飞出的方向判断了那人的位置,攥紧手里的瓦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手往隔墙内扔,那瓦片便飞出去,又和飞镖碰撞,最后打出一声脆生生的闷哼来。
曲迟愣住了,小孩儿?
她捡了飞镖,又扔了个石子确定这人已经彻底失去还手的能力后,探身看了一眼,借着窗子洒进来的月光,果然瞧见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女孩。
虽说年纪小不代表本领小,曲迟还是心里咋舌,有些暗悔自己用了那么大的力气。
她走过去抬起小女孩的脸,小女孩别过脸去,捂着胳膊一言不发。
曲迟轻轻笑了笑,把人从地上抱起来走到柴火垛旁,从她身上搜出火镰生了火,借着火光终于看清这小女孩的模样。
长得白净,眼睛又大又圆,乌黑黑的像葡萄,嘴巴紧抿着,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十分紧张的模样。
曲迟抬起她胳膊看了看,瓦片碎裂后也很锋利,好在被她射出的飞镖中和了一下,虽然流了些血,总算是没那么严重。
撕下身上的衣服帮小女孩包扎好,曲迟问她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盯着她一言不发,曲迟笑了一下,翻了翻包袱,递给她一块儿发面饼子,说:“你吃吧,瞧你瘦的这样儿,没好好吃过饭吧,先吃了,明儿我再找点好吃的东西给你。”
递过去的时候曲迟才反应过来这具身体不是她的,这个包袱也不是。
她心里默了几声对不起,想着还是等到小女孩安全了再从这身体里出去,到时候好好给这俊脸书生赔礼道歉便是。
小女孩接过去饼子,狼吞虎咽地啃了几口,才又抬起眼看向曲迟,脆生生地开口:“我叫崔蔷。”
“崔强?”曲迟也有点饿了,她又拿出个饼子,啃了一口,模模糊糊道,“怎么起了个这样的名字。”
崔蔷还是啃着饼子,听了这话也不恼,只是悄摸摸看了曲迟一眼,小声回:“不知道,我哥给起的。”
“行,也挺好,强壮点好。”曲迟笑了笑,想了想又问,“你哥呢,怎么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了。”
“哥说找吃的去,好几天没回来了,我也不知道。”
啧,曲迟眯了眯眼。
这是扔小孩儿吧!给小孩个由头让她在这等着自己,其实是跑了再也不回来!
真是坏心肠!
瞧这小姑娘素静可爱的样儿也舍不得扔啊,她哥可真冷血。
曲迟没再多说,想着明天一早先去城里看看情况,大不了留个字条给这具身体里的书生,让他先帮忙照看着,她去找找有没有什么收养孩子的机构。
总不能让孩子一个人住在这种鬼地方。
崔蔷啃完饼子还不够似的,又盯上曲迟没吃多少的饼,眼睛骨碌碌转着,傻气又可爱。
曲迟把自己咬过的地方掰下来塞进嘴里,又把剩下的递给崔蔷,笑了笑:“吃吧,包袱里没有了,我还不饿。”
崔蔷犹豫了一会儿,盯着饼子不说话。
曲迟心里觉得好笑,这半大小子还挺孝顺,估计是怕自己挨饿才不接过去,于是她又强调一遍:“我真不饿。”
崔蔷见面前的俊书生真没有收手的意思,终于小心翼翼地接过来饼,细致地啃起来。
只是她刚啃了一口,面前的人便紧张兮兮地搂着她站起来,她吓了一跳,刚想出声,便被一只冰凉的手捂住嘴巴。
“嘘,”曲迟警惕地往庙外看,“别说话,跟我走。”
外边有人。
曲迟把火弄灭,抱着崔蔷去隔墙里面蹲下,不多时,果然听到有人踏进庙里。
这人的动作很轻,穿着一身黑,脸也被遮住了,看不清样子,身形看着像是一个成年男子。
看动作,绝对是个高手。
曲迟心里紧张起来。
虽然她上辈子是个远近闻名的雇佣兵,耍枪弄刀不在话下,但要论赤手空拳她还是没什么把握。
本来女子的力量天生就逊于男子,更不要说这里是连鬼都有的古代!随随便便冒出来一个设定她就完蛋了。
崔蔷扯了扯她的袖子,递给她几个飞镖,曲迟垂眸接过来,看到自己宽厚的手掌,终于反应过来,她现在是男的啊!
心里的顾虑少了几分,曲迟盘算着要是这人过来了,她就先用飞镖,实在没办法了再去肉搏。
那人鬼鬼祟祟地看了眼佛像,四处打量了一下,就往隔墙这儿走过来。
曲迟心脏咯噔跳了几下,等那人离近,才看到他身上佩戴的长剑,她迅速退回身子,手里攥紧飞镖,根据声音判断距离。
三步,两步,最后一步——
眼看那只脚就要踏入隔墙,曲迟把心提到嗓子眼里,预备着把飞镖扔出去——
谁知那人却又退回去,嘟囔一声没人啊,踏步走开了。
曲迟紧急撤回手里的动作,眯了眯眼,觉得有些奇怪。
听声音那人把庙里逛了个遍,没看到人,似乎是想走,不知道是不是想诈人出去。
脚步声竟然真的越来越远,庙里寂静了好一会儿。
曲迟回头看了一眼,崔蔷老老实实地待着,怀里还是抱着那块饼子,也不吃也不动,就跟入定了似的。
她回过头,想着再等一会儿,真的没动静了再出去。
不,不对劲!
曲迟猛然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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