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空间里摆满了玩偶大小的木制仿真娃娃,眼珠被黑色瞳孔填满,形态各异,各有残缺,但没有缺双腿的。
每一个娃娃都散发出诡异的气息,明明是静止的,曲迟却总觉得这些娃娃在盯着自己。
墙壁上的斑驳血迹发出腥臭味,剜去双眼的幼童如破布娃娃一般摆在高低错落的木架上,他们的头发似乎被连根拔起安在木制娃娃上,头皮上血肉模糊,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地板上用血泼出阵法的图案,最中间的桌子上摆着已经彻底腐烂只余白骨的孩童尸体。
这里安静得太过诡异,曲迟盯着那些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幼童,觉得有几分不对劲。
这里阴气极重,按说这些幼童也该生出怨念,但为什么一个鬼魂也没有?
曲迟目光落在桌子上的斧头上,顿时冒出冷汗,警铃大作,直觉告诉她,这里非常危险。
陈江顺着娃娃们的目光看向曲迟的方向,生了疑虑,他从最中间摆着腐烂尸骨的桌子上拿起一把闪着寒光斧头朝她走过去,曲迟炸了毛,眼睛死死盯着那把斧头,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虚弱,视线都有些模糊不清。
自从出了城她就感觉自己越来越虚弱,身体像被虚化了一般,颜色都淡了几分,进了村子后这种感觉更甚,但那把迸出金光的斧头却让她的身体彻底软下来,使不出一点力……
她发觉娃娃们跟着陈江的动作朝向她慢慢移动着,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不是错觉。
她转身想跑,挣扎着走了两步,那道已经打开的石门却生出无形的屏障挡住她,甚至一靠近就像被高压电过了一般,浑身剧痛。
曲迟无奈退后,眨眼间,陈江已至身后。
她强忍阵痛,盯着陈江的动作。
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陈江手握的斧头已经高高举起,曲迟脑门上的汗越来越密,已经做好了殊死搏斗的准备,右边却悠悠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你确定要砍么?”
陈江停下动作,凶狠地盯着他。
曲迟循声望去,这才看到房间右边娃娃堆积的地方,竟然还有一个真人。
他双腿像是被打烂了,长袍下满是血污,光着的脚板已经看不清原本的模样,脚趾不知还剩下几只,脚掌被烂肉糊满,发出强烈的腐臭味。
是谁?
曲迟一边观察着他,一边又悄悄从那斧头底下离开。
“一只光脚的野鬼,不怕他毁了你精心布置的房间?”
曲迟低头看了看自己擦得油亮的长靴,这不穿着么!
陈江沉默半晌,收了斧头握在手里,斧头落地发出巨响,陈江慢慢走向他,声音低沉:
“离最后期限还有三天,你想好怎么让全全复活了么?”
斧头拖地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响声,曲迟寒毛炸起,靠在墙壁上的人却毫无察觉似的,吊儿郎当道:“没有,我从来没说过人能死而复生。”
陈江暴怒,一把拽住那人的衣领,怒目圆睁:“他活不过来你就得死!”
“超度我能做到,复生是天方夜谭。”男人嗤笑一声,身体被随意摆弄着,脸上却毫无惧色。
陈江抡圆了胳膊一巴掌打向男人的脸,男人眼冒金花,嘴里又溢出鲜红的血,他喉咙滚了滚,依旧是不可一世的模样:
“我说了,做不到。“
曲迟看得有些着急,男人这个身体状况能活到现在已是奇迹,如果继续放任陈江伤害他,说不定他下一秒就会咽气。
他刚才救自己一命,曲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不可能看着他去死。
只是怎么做才能救他?曲迟脑门渗汗,第一次痛恨自己是只什么也做不了的鬼。
她首先想的是附到陈江身上,可是他手上的那个斧头阻止了自己靠近他,附身更不可能。
想到男人救她时说的那句话,曲迟盯着满屋子的娃娃,灵机一动。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意思是她能破坏这个房间装置吗?
那附到娃娃身上呢?
曲迟选中了最大的一只娃娃,屏住呼吸凑过去,一阵天旋地转后,视线果然变了!
她尝试着站起来,那斧头果然失去作用,曲迟凑到陈江旁边,抡圆了胳膊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又趁机踹了一脚,迅速跑远。
她喊着,发出全全的声音:“有本事弄死我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两个人都愣住,程济首先反应过来,他盯着半个人高的娃娃勾起唇笑了笑,却扯动伤口疼了几分,下意识嘶了一声。
陈江反应过来后脸色骤变,眉毛狠狠拧着,脸上乌云密布。
他拿着斧头,朝着曲迟一步步走过去。
一步、两步……
陈江阴狠的脸上浮现几丝嘲笑:“你知道这只娃娃最大的缺陷是什么吗?”
他拖动着斧头。
三步、四步……
曲迟笑:“那你砍得下去么,阿舅?”
陈江怔住一瞬,转而面色更加凶狠起来,他走得更快了。
五步、六步、七步——
就是现在!
陈江高举起斧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厉风的瞬间,曲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娃娃身上出来,魂魄瞬间被斧头震得飞到程济身旁。
她强忍疼痛附到程济身上,就听“哗”的一声巨响,那半人高的木制娃娃已经被斧头劈了个稀烂。
其他娃娃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们没有再去盯曲迟,反而直勾勾盯起陈江,仿佛不明白阿舅要砍伤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阵天旋地转后,曲迟视线再次发生变化,刹那间,从骨髓里蔓延出的疼痛让她浑身发软,五脏六腑移了位似的,疼痛铺天盖地,生不如死。
她仿佛听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的怒吼,这声音空洞又刺耳,带着疑惑,又带着些怨恨,曲迟忍着剧痛费力睁开眼,勾起嘴唇。
她没有犹豫,第一时间支着残破的身体趴到地上,两只胳膊用力支撑起全身,腐烂的腿脚拖在地上行尸走肉一般前进。
陈江收了斧头,再高高举起又狠狠劈下,他专注地劈着初具人形的仿真娃娃,平常地好像在砍柴一般,那仿真娃娃脸被从中间劈开,头发粘连在闪着金光的斧头上,又随着斧头的移动甩到旁边。
接着是双臂、双腿,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曲迟好像恍惚间看到了不知多久前全全被人贩子捉住砍去双腿的情形。
幽怨的怒吼声越来越强烈,曲迟费力前进,陈江却还没有意识到,他单以为娃娃的目光所在就是曲迟的位置,所以他依然凶狠地砍着,嘴里振振有词。
“还、有、三、天、为什么要破坏我的房间!为什么!为!什!么!”摇曳的火光将他的动作映在墙上,他目光凶狠,脸色可怖,几乎是嘶吼着,“我要让你付出代价!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陈江砍胳膊机械似的运作着,发泄一般劈了半天,终于忍受不住疲倦停下动作,他重重喘着气,褪去刚才的疯狂后,浑浊的眼神清明许多。
于是他听到奇异的、不合时宜的悉悉索索声。
陈江猛然回头,却看见双腿已经彻底坏掉的程济竟然费力地在地上爬行!他喉咙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呵声,像是坏掉的风琴一般,嘲弄的话还没说出口,转瞬他想起什么似的,眼睛大大地睁起来,又发疯一般迅速举起斧头大步朝着曲迟跑。
最后关头,曲迟爬到摆放着尸骨的桌子旁,她支起身子,跪在地上,伸出满是血污的双手摆弄着那幼童的尸骨,唇角勾起来,发出嘲弄的声音:
“退后。”
她的声音冷静又自带威慑力,陈江动作僵住一瞬,转而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动作更快。
“我说退后,听不见吗?”曲迟一只手抓住油灯的底座,举起油灯让火苗凑近尸骨套着的绫制衣服,另一只手按在头骨上,声音大了些。
火苗自由地窜动着,红色的火光离衣服好像只有半个指甲盖的距离,陈江停下动作,恶狠狠地盯着曲迟:“你不得好死!”
“哈,”曲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先下十八层地狱再说。”
她目光冷淡起来,语气却越来越激动:“全全蹲在院子外多久了?他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你和娘亲,他被你困在你这里了!每天在粮食都种不出的地上画些他自己都看不懂的东西,行尸走肉一般活着,你以为你救了他?你错了!是你让他变成这副鬼样子的!罪魁祸首是你!”
陈江眼里射出火光,表情激动起来,他想反驳却被打断。
“陈江啊,让我猜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曲迟平缓心情,眼神挑逗起来,看陈江时像是在看一只蠢到连被按着进了屠场都不知道的猪。
陈江紧紧攥着斧头。
“你为什么要执着于让全全复生,这很奇怪。”
“奇怪?”陈江冷哼一声,“全全被人贩子砍了腿,那些人不得好死,全全是无辜的,我想让他复生,哪里奇怪?”
曲迟观察着他的表情,一字一句道:“是么,即使全全不是你的孩子,你也要不惜一切代价让他复生?”
陈江的表情像是被羞辱了一般,他怒目圆睁:“全全是我外甥!我幺姐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啊,原来如此,曲迟笑笑,一副了然的模样:“看来你的确很听你幺姐的话,连这是你的想法还是你幺姐的想法都弄不清了。”
果然,听到这话的陈江疯了一般,不管不顾地朝曲迟跑过去,他手里挥舞的斧头眨眼间就到了曲迟面前。
曲迟偏头躲过,手里的油灯却因这动作掉落在地上,油洒落一地,火苗熄灭,二人犹如坠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陈江嘶吼一声,挥斧再砍,这次的动作又急又快,曲迟躲闪不过,再次恢复视线时,映入眼帘的便是近在咫尺的闪着冷光的斧头,她认命一般闭上眼睛,眼睫不住颤抖……
……
谢观意喝了刚煎好的药,站起来看了看外面的天,心脏无端沉闷起来。
方才还是艳阳高照的天此刻却乌云密布起来,雨滴啪嗒啪嗒打在鬼庙外旺盛的野草上,又顺着流到地上,聚起一小股河流。
谢观意心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他估摸了会时间,心脏闷得厉害。
刨去路程花费的时间,曲迟去到不过刚半个时辰,虽说时间不算长,谢观意心脏却像被鼓槌击打着似的,惴惴不安……
崔旬收拾着砂锅里的残渣,见他魂不守舍的,还笑了笑:“你急什么,她一只鬼还能再死一次不成。”
谢观意淡然收回视线,坐在门槛上观了会儿天,终于还是没有按捺住。他利落起身拿起旁边的一把油纸伞撑开,孤身进入雨幕。
[熊猫头][熊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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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诡异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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