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玉在众人期盼殷切注视下,捋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气势很足,可下一秒就破了功。
她不仅没抓到,更是追着鸡满院子地跑,对于长时间不运动的她这可是个不轻的体力活儿。
直到卞祥拿着网兜一路小跑过来。
“郎君,郎君,你拿这个!”
褚玉闻声接过网兜,母鸡此时已经爬上那棵海棠树,站在树枝上若无旁人地梳理羽毛。
赵临川摇了摇头,上前拦住她,飞身上树,趁着鸡落地瞬间,褚玉眼疾手快将网罩在它头上,这下任由它怎么闹腾,都跑不掉了。
赵临川提溜着鸡翅膀将它提起来塞回笼中,回头望着褚玉,笑吟吟地:“将军不妨先去两家看看情况再做定夺也不迟。”
褚玉知晓他是在帮自己,投去一记感激眼神。
如今他们身份转变,在外人眼里自是不能再以礼相称,得换个别的称呼才是。
“夫人说的是,我们先去看看,再做定夺也不迟,至于这只鸡,若二位婶婶信得过我,将它留在此处由老李代为看管如何?”
以防她们再争夺得头破血流,闹得鸡飞狗跳。
张牛二人看着他们夫妇二人眼神亲切,异口同声道:“好好好,一切依赵将军的。”
话音落下似是不满对方跟自己一样,互相瞪了一眼才作罢。
张婶牛婶家本是邻居,两家均饲养家禽为生。
早年尚未发家时,二人还是同甘共苦的姐妹,后来各自成婚生子,当初作为邻居还能和睦,经常串门。
随着时间变化,一家生意比一家好,牛婶丈夫因赌债被逼得悬梁自尽,牛婶耗尽家产才将赌债还清,比起张家来,日子过得并不好。
好在儿子孝顺,转眼便到了要说亲的年纪,对方姑娘想搬出去住,置办宅子的钱也是一笔不小费用,望山城常年身处战乱中,原先存不下钱,如今局势稍稳,圈中鸡鸭就成了她的盼头。
张婶丈夫早逝,儿子外出砍柴时,恰逢蛮子偷袭,虽捡回了一条命,却废了一条腿和一只胳膊,原本待人宽厚的孩子一夜之间性情大变,稍有不顺心就会摔砸家具。
脾气暴戾,对自己的母亲也不会例外,张婶经年累月,外表看着事事顺心,可家中也是一地鸡毛,只能靠着家禽多赚些银钱。
褚玉在赵临川口中了解到其中缘由,也难怪二人会为了一只鸡大打出手。
曾经要好的姐妹,现在变得跟仇人一般,或许都认为对方过得比自己好,念及现在自身处境,久而久之,心生怨怼,也就做不到以礼相待姐妹相称了。
牛婶家的鸡圈里确实每一只鸡鸭脚脖子上的都绑了一根红绳做记号。
张婶生怕他们将鸡判给牛家,急忙补充:“大人,将军,我前日才从城西一户农户家买回培育的鸡仔跟一只母鸡,那农户家中家禽脚脖子上也绑有红绳,不信可以去查一查。”
脚脖子上都绑有红绳,牛家确实少了一只母鸡,张家亦然,那这只鸡到底是谁家的?
褚玉在脑子里饶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
家务事最是难断,也难怪黄县令会带着人找上门来,不管判给哪一家,都会得罪另一家,一时想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为了求证张婶的话是否属实,黄县令从街上寻了个人去衙门传话,让捕头去城西张婶口中的农户求证,在牛家院子等待回复。
褚玉挪到赵临川身边,小声道:“你可有什么办法?”
赵临川耸耸肩,“暂时没有。”
“你先前说张婶跟牛婶是好姐妹?”
“嗯,虽然是自家家务事,但实际上根本还是因为战乱,才闹得如今这个局面。”
褚玉沉吟片刻:“望山城在民生这一块上就没什么优待么?”
“望山城地处边关要塞,常年饱受战乱侵扰,能活下来实属不易,跟内地无法相比,更何况就连赤霄军的军饷粮草都被层层苛扣,更别说边关百姓了。”
“你姑姑不是杨皇后么,你还是皇上身边大红人,这种事你怎么不提?”
赵临川苦笑:“原先递上去的奏折压根就没送到皇上手里,我知此事艰难,但手中证据尚不全,我远在边关,战乱三天两头,没什么机会去盛京城查清此事,若无证据朝上揭发,只会打草惊蛇,加上朝中大多数官员官官相护,除却一部分以丞相为首的清流,还有墙头草中立派,剩下的就是太子党和恭王一党。”
“有人故意在半道上截住了你消息?为的是什么,边关若是不安稳,百姓将士得不到安抚,若是有朝一日……”褚玉顿了顿,望着赵临川的眼睛,想到以后大齐局面,不由心寒,“有朝一日边关告破,敌军定直达盛京,兵临城下,届时亡国,他们这般做又该何去何从?唇亡齿寒的道理这群人竟是不知。”
她看着赵临川,若有朝一日真的边关告破,那他身为守关将军。
会死的吧……
那她届时会如何?
褚玉忽觉脑门被敲了一下。
“别瞎想,有我在,望山定能守住。”
她捂着脑门凝望赵临川:“若城门告破那一日,赵临川若是你我没互换身体,你会死么?”
他被那双眼眸看得一怔,笑着安慰道:“放心,不会有那一天的,我不会死,你也不会。”
在他们谈话的间隙,牛婶家的孩子牛从文推门进来,身旁还跟着一个姑娘,瞧见一院子的人愣了一下,忙走到牛婶身旁语气关切。
“娘,出了何事?”
牛婶安抚得拍了拍牛从文的手:“没事,一点小矛盾,等等看县老爷和赵将军怎么说。”
她说着将目光落在牛从文身后的姑娘身上,喜笑颜开:“宋姑娘,你也来了。”
二人冲他们行礼后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宋姑娘朝牛婶行万福:“牛婶婶,我陪牛哥回家取点东西便要去学堂了,今日学堂请来一名游历山河的老先生来讲课。”
牛婶忙不迭点头:“好好好,那赶些去吧,切莫耽搁了。”
宋姑娘不放心何事连赵将军都惊动了瞧了一眼褚玉,多问一句道:“牛婶婶,你这边当真没什么事?”
“放心吧,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生怕耽误孩子上学,牛婶不敢多说一个劲儿催促着自家孩子学习要紧。
一旁的张婶看得红了眼眶。
褚玉不由想起远在盛京的爹娘,如今天高地远,她总是念的。
况且如今盛京城宛如大雾遮掩,局势不清,单单凭借赵临川的说辞她都能想象到其中险恶。
衙役从城西查探完立刻赶到牛婶家,张婶所言不虚。
隔壁院子突然传来瓦缸碎裂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一阵锅碗摔地的异响。
牛婶鄙夷看着张婶,“不是我说你,往日里你家老鼠动静就可大,我住你隔壁可真受罪,被搅得心神不宁的。”
张婶身子一僵,面露惊恐,但牛婶的话却让她只能强颜欢笑地点头应了一句不再出声。
褚玉从赵临川那里知道其中缘由,带着人去了隔壁。
开门进去,一个碗便朝着褚玉面上砸来。
赵临川眼疾手快扯住褚玉的手将她带到自己身后,那个碗落在了墙上,碎裂开来。
院子中央站着的是张婶的儿子张运,他杵坐在门前的石坎上,拐杖被他扔出去敲破了瓦缸,锅铲铜锅摔了一地,就连吃饭的碗碎得到处都是。
张运双目圆瞪怒气冲冲瞪着进门的一行人,牛婶哪见过这样子的张运,往日里他跟人说话都和和气气的,行事作风都憨厚老实。
可眼前的这个人分明是想要吃人的阎王,凶神恶煞,哪有平日里的样子。
张运盯着张嫂,忽略掉黄县令跟赵将军,恶狠狠地警告张婶:“我告诉过你,别什么人都往家里带!”
说完他费力撑着身子起身,捡起地上的拐杖,一瘸一拐就要往屋里走。
张婶回嘴道:“这是县令大人跟赵将军,不是什么人。”
听到这句话,张运停下步子,转头继续瞪着张婶,咬紧牙关,语气不容置喙:“我管你什么人,告诉给你的给我好好记着,还有家里的东西你尽管往外送!”
“我没往外送东西。”
“白日里你都带人到家里来了,鸡圈里的东西不准动!”
“那是赵将军府上的人,老李,他来家里买只鸡,给了钱的,不是送。”张婶眼眶含泪走了两步,想要解释清楚。
“不卖,也不准卖,家里的东西就是我的,少擅自做主我的东西,也别碰我的东西!”
张婶嘴唇颤抖,顾不得旁人跟他争执起来:“什么你的东西!这些家禽全是我花钱买回来养着的,怎么就成了你的!”
张运瞪着她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张婶瞬间眼泪大颗大颗的掉,“家中物品哪一样不是我花钱买回来的,但凡只要进了这个家门,全是你的东西,院子里的这些花花草草,我不小心碰了你一根草你暴跳如雷,摔东西,买回来一样摔一样!家中有多少钱能招架你这般!”
“进了这个家门不就是我的东西,爹死的时候把屋子留给我,里面的东西就是我的,你若是再这样,给我滚!”
他说完转身拐进了屋子,重重的砸门声传了出来,震落屋檐尘灰,细小的颗粒在阳光中沉浮,圈中鸡鸭嘶叫。
伴随的还有张婶细微抽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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