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一座小院子,一侧是大量还未经过晾晒的竹子,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正挑选着合意的进行劈砍。另一侧堆放着小山般做好的鸡食盆,整整齐齐摞在一起,很是抢眼。
院子中央几名少年正坐着做竹编。只见他们的手指上下翻飞,轻盈灵巧,将硬竹片在手中随意弯折,不一会儿便能做出一个全新的鸡食盆来,随手一抛便堆到了‘小山’上。
他们都是刘待诏收的学徒。宋时的学徒很常见,穷苦人家的孩子,若家中养不活,便想着送出去学些手艺,也算捧上了饭碗。若能得某位待诏的青眼,便更是了不得,从此吃穿不愁。学徒们从拜师起,便吃住都在师傅家,帮师傅洗衣做饭,也跟着师傅学手艺,很少归家。而师傅自然也可随意教育徒弟,说是师徒,实则形同父子。
院中这几位学徒,便是自小跟着刘待诏学手艺,如今已能做些简单的竹编活计。而那劈竹子的少年还刚来不久,不会竹编技艺,此时正时不时向这边投来羡慕的眼神,却因自己有着任务,不得不继续用力劈砍。
“松子,你说这个月咱能拿多少钱?”其中一名竹编少年问着旁边那人。
“我也不晓得,应与上月差不多罢。”被问之人随口答着,语气也相当轻松。
“嘿嘿,若是这样,我这个月又能拿一贯钱回家了。”那少年喜滋滋想着美事,手上的活计都缓了下来。
“你可莫要到处说!”坐后侧的学徒连忙出言制止:“若让其他待诏的徒弟知晓了,咱可就没这好事了,还会给师傅惹麻烦!”
“知道知道!我怎会乱讲!上回苏待诏的徒弟小六来寻我,我都没让他进门看到这些个鸡食盆。”少年委屈地说,他怎会是那多嘴的人呢,师傅待他们好,他都是记在心里的。
一般来讲,学徒进了师门,便是师傅的半儿了,是不允许他们再管各自家中之事的。但刘待诏向来温和妥帖,知这种事是拢不住的,还不如放松些管教,也好让他们更知感恩。便时不时允他们回家看看,并对他们拿奖励的银钱补贴家里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前一阵刘待诏带着两名徒弟去给一个小娘子家做活,却没想竟带来了一种新的鸡食盆做法,只须用竹编简单编制,便能迅速成型,既简单又实用。他将此法授予了跟着自己多年的学徒们,允许他们自行编制,统一售卖,并按照售卖出的银钱发放银钱。
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事,但大多卖不了多少钱,徒弟们也就每月多个百文,只够买些零嘴吃。本以为此次也是如此,谁曾想,这鸡食盆竟一下子火了!不单附近的农户们都赶过来买,还有那五里十里外的人专门驱车来购,甚至汴京城内的贵人们都遣自家仆从来问。前几日,有那专门养鸡为生的农户一下预定了百只,现下他们做的便都是这一批。
因预定之人过多,他们刚开始只有两人编鸡食盆,到后来,除未习得手艺的以外的所有学徒,都在空闲时坐在院中编织这鸡食盆了!虽没了休息时间,却无一人抱怨,甚至人人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自然是因为每月到手的奖励多了,上个月干得多的学徒,每人能拿到两贯呢!要知道,这么多的钱在汴京城外城已够支付一个月宅子的租金了!
“哎,我听闻这鸡食盆是个姓周的小娘子教与师傅的,是与不是啊?”还是那名少年,他将头伸得老远,向边上长相最老成的师兄问道。他知道对方是经常跟师傅出去做活的,指不定就知道此事的详情。
那老成师兄手上的活计未停,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声。倒是刚刚回复过少年的那名学徒凑过来同他低语:“我也听闻了此事,据说是个姓周的小娘子,自家也是做小经纪的。你说我们整日做竹编都想不出来,怎她就能想出如此精巧的物事呢!当真厉害!”
“就是就是,真是厉害!”
“我听说今日师傅特意在家未出门,便是在等她呢!”
“等谁?那小娘子吗?等她做什么?”
“对对对,就是那周娘子,听闻她有了新想法,要让师傅帮忙呢!说不得还是什么新鲜物事。”
“还如这鸡食盆一般,让我们做吗?”
“这便不知了。”
“……”
房间内,刘待诏坐于书房桌前,拿着本竹编书籍装模作样看着,眼神却明显没有聚焦,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看看书。右脚尖时不时翘起落下,快节奏地轻点地面,显然是有些焦躁。耳边听着院子里徒弟们的悄声细语,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心下更加期待。
前几日陈行老替周娘子带话给他,问能否于今日拜访,托他再制几件新品。他当时便答应下来,陈娘子的鸡食盆让他的徒弟们得了许多好处,若她有事相求,自己必然要相助才是。故今日他便没出门,也舍了今日的活计,就在家中静候。
许是周娘子有事耽搁了吧。
刘待诏正想着,忽听院中有徒弟大声询问:“请问是何人来访?我这便去师傅处通报。”他‘蹭’地跳了起来,手中的书都忘记放下,三步并做两步疾驰至门前,推门向外看去,正对上周娘子笑吟吟的眼睛。
周袅袅被众星捧月般迎进了待客厅,自知是她来了,院中做活的学徒们都放下了手中的事起身相迎,一名面容老成的学徒引着她向内走,她认得此人,正是上次去家中搭建鸡棚的两名学徒之一。周袅袅向他点头示意,想要寒暄两句,还未出声,对面便传来了刘待诏的声音。
“周娘子,周娘子,你可算是来了!”刘待诏笑容满面,眼睛亮晶晶的,很明显是开心极了。他大步迎来,几步便行至近前,大声招呼道:“松子,去为周娘子倒茶,要前几日新购的新茶!”
松子领命而去。周袅袅忙推辞道:“今日是来麻烦刘待诏的,怎能让待诏破费?我们只坐坐便好。”
“不麻烦,不麻烦。”刘待诏抬手迎着周袅袅向内走,身后乌泱泱跟了一群学徒,他转过身用眼神示意他们散去,但学徒们都赖着不想走。
“师傅,让我跟周娘子道声谢罢!”一名少年道:“若不是周娘子让我们习得了鸡食盆,上月就没钱给我阿娘治病了!多亏了周娘子,我阿娘昨日已痊愈了!”
“是啊是啊,我们也要谢周娘子!”其他人也七嘴八舌说起来。
刘待诏见状,也一脸诚恳地对周袅袅道:“周娘子你看,便如他们所讲,你上次给的鸡食盆式样已帮了我们许多,今日可莫要再提帮忙二字了!”
周袅袅见状,自无不从,笑着说:“那我便从善如流,不再说了。不过你且放心,今日并非是何坏事,我其实是来给刘待诏送生意的。”
“哈哈,听闻你来寻我,我便知是好事!”刘待诏笑了两声,请周娘子坐于身旁的椅子上,等松子送来了茶水,才继续道:“究竟是何事,还请周娘子详细说说。”
周袅袅便将她要开店的事情告知了对方,并从怀中拿出三张新画好的式样递过去:“这便是我说的猫食盆、猫抓板与磨牙棒的草图,猫食盆与磨牙棒仅用竹板与竹条便可制作,猫抓板还需购置一批麻绳,都不是什么费事的活计,但我要的量较大,还请刘待诏帮忙赶制一批。”
刘待诏仔细查看起周娘子递来的草图,边看边点头:“的确不麻烦,但这猫食盆上刻的图画,我怎没见过?是有何出处吗?”
周袅袅想起自己随手画的哆啦A梦,有些尴尬地笑道:“是我随手画的,无甚出处,刘待诏的竹刻手艺定然精湛,到时还请随手刻些猫猫狗狗,惹人怜爱些便可。”
刘待诏只觉有些好笑,轻咳两声打趣道:“原来周娘子还有不擅长之事。”
“刘待诏说笑了,我自幼对画技一窍不通。”周袅袅坦然道,“之前给的鸡食盆也只胜在取巧,并不是什么精巧之物。”
“切莫如此说,我看这三样新商品同样各有巧思,可见周娘子之能。”刘待诏又恭维了一番,两人你来我往互相夸赞了许久,才最终定下交付日期与合作方式。
从刘待诏家出来,身后自然又熙熙攘攘一群人相送,之前那个当先说话的少年还依依不舍地一直挥手,被那名叫松子的少年拽回去才作罢。周袅袅只觉心中暖暖的,自己只付出了一个点子,却在无意中帮了这许多人,这让她对后续的合作更加期待了。
此时天色渐暗,夜市开市时间将至,她加快脚步赶回家中,迅速将向大娘与祺哥儿共同打包好的牵引绳一背,急匆匆向夜市行去。今日不单单是要去卖牵引绳,她还有几个想要合作的小经纪需要联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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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刘待诏与他的学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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