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谁来访？”高祎伟放下茶杯。
“说是抱一先生。”张三回道。
高祎伟激动站起身来，他眉毛一颤一颤的，语气也不平静：“快快请他进来！”
抱一跨进门来，两人多年未见，久久凝视，沧桑的目光中含着千言万语。而后高祎伟抱住他，拍拍他肩膀：“抱一，过得还好吗在凉州?”
“虽不能说诸事顺遂，但自由。”
“哈哈哈，那就好。”爽朗的笑声清空多年未见的愁。
“你怎么突然来汴京了？我还给你寄了封信。”高祎伟带他进屋坐下。
“信？什么时候寄出的？我都没收到。”抱一疑问。
“八月中旬吧，我是想问问你是不是收徒了来着。算算日子，现在估计快到了，都入秋了。”
“徒弟啊，我确实收了个。叫康泽，这次回京就是来看看你，顺便看看那小子在这儿有事干没。”抱一伸手想捋胡子，但胡髯都掉光了。
“害，我还以为这小子是陛下那边的人，不过想来也不太可能。我看他伶俐，让他去书院读书去了。”他松了口气。
高祎伟背靠在太师椅上，身子放松下来，叹了口气：“朝廷不太平，如果不是为了姝钰，我......”
他终是摆了摆手，没再说下去。
抱一见他脸色疲惫，也不多说什么：“我来汴京呆不了多久，就不久叙了。”
两个旧友拱手道别。
走出太师府后，康泽直起身子，撕掉脸上抱一的假面，卸掉多余的妆粉，返回书院。
易容是前世的一门硬技能，他没想到如今还用得上，如果不是因为那封信迫在眉头，他断不会出此下策。
如果照这么算来，给他的时间就只有一月不到，他必须赶紧拿到太师印玺，返回凉州。
太师府，高祎伟没想到刚送走旧友，就又来一个访客。
此人正是谢蕴的老师，当朝右相甄浩仁。
“甄大人请坐，什么事儿您居然来拜访我了？”高祎伟笑道。
“我啊，是来替我学生谢蕴求娶佳人的。”甄浩仁平易近人，笑呵呵的，“早就听闻高姑娘才貌超群，是云璋书院众弟子的仰望之人。听说您疼爱女儿，舍不得她嫁人，这些小子青涩，是动都不敢动。”
“我学生谢蕴虽是寒门士族，但他们家族视金钱如粪土，向来清正廉洁，你是知道的。他虽爱慕高姑娘多年，可未有政绩，不敢表明心意。但他才弱冠之年，往后有的是大好前途。我这不是上朝那天看你提了他一嘴，想着你应该也知道他，来替那小子问问高姑娘的心意！”甄浩仁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窥见自己高徒娶上名门贵女的大好未来。
“你看，我都没贸然找媒人上门问，就是听那小子的，说是问问您的意见，避免唐突了高姑娘。多懂礼貌啊你说是不！”他乐呵呵地夸赞谢蕴。
高祎伟摸着手上的扳指，脸色并没有因为甄浩仁的夸赞就露出赞赏之情：“你算是来得巧了。谢蕴给老夫写过一封自荐信，我当时确实看好他，也知道他中意我姑娘。害，我问过小钰，她说无意，此番良缘怕是有负甄大人期待......”
“诶诶诶这，高姑娘可有说缘由？小谢无论才与貌，是自小被夸到大的，老夫眼光还是很好的。”
“害，我姑娘说，就一眼的事，哪儿有那么多衡量讲究。书院同窗这么久都看不中，两人自是无缘。”高祎伟确实不懂自己闺女的想法，但并不妨碍他照说。
“甄大人，您就如实告知谢蕴吧，实在是无缘。”
甄浩仁摇头，讪讪说：“也罢。高姑娘看不上的不止我学生，书院那么多人只怕她都是无意，希望谢小子不会因此太难过。”
高祎伟也是愁，高姝钰及笄前，他心疼女儿没有母亲做后盾，只怕婚事上吃亏。皇室宗亲又乱，他断是舍不得将女儿嫁给王公贵族受罪的。拖来拖去，如今闺女都十七了，却还是没有一门好婚事，更没谁能入得她青眼。
他揉了揉愁得皱起的眉心。
......
下学后，康泽并没有直接回太师府，反倒是去了春满楼。他如今全部心思都在太师府上，无心其他，终归得告知红夫人一声。
红夫人见他来，很是诧异：“康公子，今日没有演出，您怎么得闲来这儿？”
康泽直言：“在下不日将回凉州，恐无法应邀夫人的下一次邀请了。”
红夫人脸色刹变，皱着眉头说：“您这名声刚起来呢，就要走了，这不是相当于眼前有钱不赚吗！”
李思思从阁楼上听到红夫人稍大的声音，走下楼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公子为何要离开汴京？”她问道，“可是家中有要事？”
“算是吧。”康泽并没有透露太多。
“那康公子是不是不会再回汴京了？”她细眉低垂，表情怅然自失。
康泽点头。
李思思心中了然，她像是要做重要的决定，含光的眼眸中情感几番辗转，最后转头看向红夫人。
“妈妈，我同康公子有几句私话想告知，可否借我们一步？”
红夫人看看康泽，再看看李思思，终是明白留不住人，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康公子，我......”李思思迟疑。
康泽挑眉，示意她直说，他都听着。
“我虽是风尘中人，却对公子一片热忱爱慕之心。女子芳华几年无多，我虽卖艺但从不卖身，若公子不嫌弃......且对思思也有几分真心，我愿用多年积蓄为自己赎身，跟公子回凉州。”她坚定决心后，话也有力起来。
康泽面对这一番真诚表白，愣住了神。
他与李思思并未见过几面，就偶尔需要配合的魔术，两人才算有交谈的机会。
“思思，谢谢你的心意，但我漂泊之人，未有成家之念。”
她听到这话，眼眶中蓄出盈盈泪水来，却是强忍着不落泪。随后用袖子掩了面，哽咽说：“对不起，我......我先行一步，烦请公子不要将此事告知妈妈，她会生气的。”
她缓缓上楼，削瘦的脊背微微弯曲，宛若无骨，像是没了支撑。
李思思走后，红夫人走上前来，说：“谁年轻还没几个念想，盼着贵人，好让自己从这一滩乱泥里挣脱出来。殊不知，几个勾栏女子能有如此幸运，若是不做这买卖，只怕是赚钱养活自己都难。”
“公子可是拒绝了思思？这丫头想什么，我都一清二楚。”她绕弄着手绢，“但你若要带她走，我也允了。”
康泽叹了口气：“没想到红夫人宽阔胸襟。只是您说得对，我不是那个良人，负了她的心意。”
“不，公子，我眼光可是很毒的。漂泊之人，却心性坚毅，从不抱怨。公子是吃过苦的人，定然也能理解我们这些薄命女子，您会是个好归处。只是可惜我家思思，没有这个福气，况且感情的事也不能勉强。”她也不再多念叨，“既然您要回归故里，我也不多挽留了。祝公子往后一帆风顺。”
他拱手拜别：“谢谢夫人这段日子的照顾，来日有缘再会。”
红夫人见他走出春满楼，逐渐消失在灯火阑珊处，隐隐感到，也许这辈子再也碰不到这般男子了。
......
太师府，高祎伟焦急地在原地打转。
“什么？”
“小姐好像......喜欢康公子。”张三组织措辞，尽量说得委婉一些，并没有将那天书房所见的实情告诉高祎伟。
刚刚高太师问他，为什么给小姐找不到一门好亲事，他陡然想起今天下午出去办事，康泽又一次去春满楼。他实在不忍小姐受蒙骗，喜欢上这么一个酒色之徒，于是毅然决然地向高太师告状。
“来人啊，把小姐请过来！”高祎伟怒气冲冲喊道。
高祎伟本来气得吹胡子瞪眼，高姝钰来后反而立马变了一张慈父脸。
“来啊，闺女，你坐这儿，爹有些事情想问你。”
高姝钰被他反常的举动搞得满头雾水。
“爹有什么事情？”
“你，最近是不是有......有喜欢的人了？”他小心翼翼道。
高姝钰看了眼张三，见他瑟瑟缩缩地躲在角落，心虚不敢看她的模样，便大概明白事由了。
“怎么会呢？张大人给您告状啊，书房那事是因为情急之下康公子救了我，我跟他并没有什么交集。”
原谅她撒的谎，虽然自华灯初见康泽，她便隐隐明白自己的心意，但不了解康泽前，她万不敢全心交付，她没有自信在爹爹面前替康泽发声。
“害，没有就好，康泽这小子总是流连勾栏场所，虽然在别的事情上可靠，可却是个花心浪子。我叫他去书院念书，就是想让他有些正事干，没想到这小子今天还去！”
高姝钰听到这话，觉得如晴天霹雳，她唇角上扬的弧度凝固在那里，半响才轻轻问道：“勾栏？爹爹你确定没有看错?”
高祎伟朝张三使了个眼色，张三上前说：“今日属下前往那条街买东西，亲眼见康公子进了春满楼，现下天黑未归......”
高姝钰勉强维持表情，不动声色地说：“我知道了爹爹，您放心我不会跟他过多深交的。”
走出前厅后，她失魂落魄地走回自己的小院。
半响，觉得口中苦涩。心底好像裂了个缝隙，怎么也填不满。
夜半，众人酣睡，高姝钰辗转反侧，闭上眼就是父亲的那句话。
他是个花心浪子......
已经有人证了，高姝钰你不必替他狡辩。她心烦意乱地想。
她胸中郁结一口气，最终还是披上了外衣，去外面散散步。想着走累了，就能睡着了。
然而，不知不觉中又到了那片有萤火的矮墙边，上一次夜中见到康泽就是在这儿。
她正这么想着，旁边就有了窸窣动静，一个黑影从墙上翻了进来。
待那人站直身体，她一下就明白了这是谁。
正是康泽......
阳了都快好了，完美坚持日更，我真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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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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