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好厉害!”欧阳芾对着连过三关的富清殊发出由自内心的赞叹,“娘子如此才华,不如留下首诗,参与评选,以娘子的文才,没准真能得到欧阳公的字画。”

富清殊微微笑道:“还是罢了,我虽有心,但女子闺阁内的文字,还是不宜流于外界,展露人前。谢谢你。”

欧阳芾被她婉丽笑容摄到,一时附和道:“......娘子说得是。”

富清殊在摊前徘徊良久,最终买了只绘着花鸟的纨扇,拿在手里,路过彩棚时,又不禁朝套圈那处望了眼。

“娘子想玩吗?若是想玩,我可以和娘子一块玩。”欧阳芾观察道。

富清殊奇道:“你与我一块玩?”

“但我套得不是很好,正常发挥下一个也套不着,娘子别笑我就好。”欧阳芾力图拉低她的心理预期。

富清殊喜悦道:“不会,我也是头次玩,也不一定投得好,怎会笑你。”

“那我们试试?”“好呀。”

这把欧阳芾投得乱七八糟,竹圈斜飞,一个数目也未套中,富清殊倒是套得一个香囊,套中时,周围有捧场叫好的人,富清殊被采儿拉着胳膊夸赞,脸上笑容洋溢。

温仪瞧了眼默默走回她身边的欧阳芾,轻飘飘道:“对漂亮姑娘很好哦。”

欧阳芾挽住她手臂,羞涩道:“所以我对四娘最好呀。”

温仪在她下巴一勾:“小嘴倒甜。”

对欧阳芾来说,这仅是一小小插曲,要得等到年中富弼回朝,婶婶薛氏带她赴富府家宴时,她方能知晓,这位同她有过“套圈之谊”的女子,乃是当朝宰相之女。

然对目前的她而言,有另一事更值得她发愁——

正月初一,曾家三兄弟于彩棚下各题诗一首。

初二,御史官吕景初题诗一首。

初三,知制诰刘敞、其弟刘攽各题诗一首;文彦博之子,凤翔府佥判文恭祖、尚书都官员外郎文贻庆各题诗一首。

初四,前宰相梁适之子,屯田郎中梁彦回、国子博士梁彦开题诗。

初五,前宰相庞藉之子,庞元英、庞元常题诗。

其后以此类推,不一而足。

欧阳芾望着满目诗篇,忧心忡忡,觉得自己给叔父出了难题。

整整七日,收集诗作一百九十二首,欧阳芾与温仪等商量后,不得不将宣布胜者之日推迟至一月以后,不然她担忧自己叔父纵熬夜赶工也来不及在元宵前看完这么多诗。

至公榜之日,温家画楼前赏诗传抄者甚众,一度到达堵塞道路的情形,倒真遂了温仪的愿,“赶得上勾栏瓦子过节时热闹”。

其后数年,皆有后人模仿此般活动,乃至变换花样,繁多名目,各家争奇斗艳,夺人眼球。然而那时欧阳芾的心思早已不在这上面了。

*

正月十三,天朗气清,风疏云淡。一连在家歇了六日的欧阳芾终于再次走出家门。

她是日晡时出的门,转过条街,去了王安石的家。

开门的是位仆妇,言家主尚未归来。欧阳芾稍感意外,这个时候寻常官员应当归家了才是。

门后探出颗小脑袋,王文筠一身素净粉袄,望着她道:“姐姐?”

“哥哥公事并不忙,但他每回喜爱多留一会儿,看完书再归。”

王安石家素淡简朴,几无装点,一颗庭梧在此季节已叶片尽落,露出高大遒劲的枝干,在天空映衬下略泛着白。

“姐姐可以在这儿等一会儿,哥哥应该很快便回来。”王文筠道。

欧阳芾坐在前厅,好奇道:“和甫也不在家吗?”

“七哥和别人出去了,晚些才归。”

“那就只有文筠一人在家?”

“是我和关婆两个人。”她口中的关婆指的是方才为欧阳芾开门的老妪,其早年便服侍于王安石的父亲王益,王益逝世后,如今又跟随他的儿子一同来到京师。

欧阳芾道:“你方才说七哥,那你的其他哥哥们不住在京城吗?”

一问才知,王安石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早逝,而三个年纪稍长的弟弟目下正同祖母、母亲安居江宁,两个妹妹也已嫁人,最小的弟弟和甫还有尚未及笄的文筠被王安石带在身边。

文筠说:“父亲早年宦游各地,也是这样带着三哥,所以三哥如今也这般带着七哥。”

欧阳芾有些明白,为何王安礼之前会说,他很敬佩兄长。

“介甫先生待弟弟妹妹,想来必定如兄如父。”她微笑道。

虽为名义上的三哥,实际却担负着长兄和长子的责任。

但欧阳芾亦有不解:“文筠为何不与母亲住在江宁,而跟介甫先生来此?”

“母亲有四哥五哥还有六哥陪着,但介甫哥哥只有一个人,和甫哥哥开春后要去读国子学,平日里也不在家,家里就会只剩下三哥。”

“文筠是怕他孤独吗?”

王文筠摇摇头:“我是怕他照顾不好自己。”

欧阳芾噗嗤笑出来,又问:“可是介甫哥哥白日都在外面办公,文筠一个人在家不孤单吗?”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王文筠小脸认真道,“我会把家里收拾好,和关婆一起做饭等哥哥回来吃。”

听她说着这些,欧阳芾温柔地望着她道:“以后我经常来找文筠玩好不好?”

王文筠惊讶:“真的吗?”

“真的呀。”

日渐西斜,王安石回到家中,听关婆言道有位姓欧阳的娘子来找自己,步至厅外,便见到欧阳芾握着王文筠的手在纸上勾勒的模样。

“竹节的地方稍微错开一点,像这样——是不是很形象?”

他站在那里,未有动作,只看着二人垂首写画。

“你来试试。”欧阳芾松开手,笑着举目,忽然望见立在门口一身绯袍的王安石,“介甫先生?”

王文筠抬头:“哥哥!”

王文筠搁下笔,奔去同兄长打招呼,王安石牵着她至一旁,让关婆打了盆水。“洗洗手吧,”他道,又朝欧阳芾道,“你也是。”

欧阳芾瞅了眼自己脏兮兮的爪子:“好嘞。”

“之前说过要答谢先生,所以今日是特意来给先生送一份礼物的。”欧阳芾笑嘻嘻道。

王文筠在旁边小椅上继续涂抹画作,欧阳芾将一幅画卷摊开,展于桌案:“介甫老师猜猜,画中人是谁?”

这是一幅清雅素淡的山水画,背景是寒山峭壁,远近松石若隐若现,近处有道溪流,岸上有一亭,坐落于松树旁。亭中独立一人,只见长袍背影,不见正面姿容。整幅画宁静而萧落,正如画中伫立之人。

欧阳芾见他思索不言,提示道:“是介甫老师喜欢的人哦。”

王安石不禁看她一眼,后者仍是笑嘻嘻的模样。

他沉吟半晌,道:“......不知。”

“是杜甫,杜甫呀,”欧阳芾歪头去瞧他的脸色,“我画得不像吗?”

王安石心中微动,再观那画和画中意境,确有七八分相似之意,然而他问:“为何是杜甫?”

“因为介甫先生之前不是作过首《杜甫画像》,先生还说,‘推公之心古亦少,愿起公死从之游’,我想先生必定是极喜欢杜甫的,于是我又一想,有题杜甫的诗,怎能没有画杜甫的画,虽然我画得一般,但却是我的一片心意,希望介甫老师能喜欢。”欧阳芾像背作文一样哗啦啦倒出大堆话。

“而且我画了整整七日。”盼望能够借此向王安石传递出自己用心之真挚,欧阳芾小心问道,“......介甫老师喜欢吗?”

王安石观着画,忆起与她初次见面时,她对自己道读过他的文章,原以为只是客套。

“喜欢。”

“真的吗?”

王安石将目光从画中抬起,道:“真的。”他甚至极浅淡地笑了。

欧阳芾受到肯定,开心不已,趁他将画收起前又道:“还有一事,介甫老师看看,这幅画和我之前画的画有何区别?”

王安石顺她的话望去,在图画上方一角找到异样。

“你的押字。”他道。

“好看吗?”

“嗯。”

欧阳芾于是更开心了,指着花押道:“这是冯学士帮我设计的,就是冯当世先生,介甫老师还记得他吗?去年立冬你们见过,我原不会草书,是他教我写的......”

她未注意到身旁人顿住的动作,只管介绍那处花押要写好看多么困难,让她练了好久。

“......介甫老师?”她觉得王安石脸色好像变了,“我是不是不该押字?”

“没有,你押的字很好。”王安石道,将画收起,“作画也好,落笔简练精当,在我之上。这份礼物我会收藏,多谢。”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的欧阳芾:“......先生喜欢便好。”

*

欧阳芾走后,王文筠见自家兄长将画仔细收在盒中,问道:“哥哥是不是不喜欢姐姐的画?”

“不是。”王安石朝她望去,语调温和。

“那就是不喜欢姐姐的花押。”在一旁听完全程的王文筠敏锐觉察到什么,“我去和姐姐说,让姐姐以后不要押字了。”

王安石走近,摸了摸她的头:“不必。她喜欢押字,押了便是。”

“可是哥哥不喜欢,为何还要将姐姐的画收藏?”

“......”

“哥哥言不由衷。”王文筠道。

走在路上的欧阳芾打了个喷嚏,觉得自己该加衣裳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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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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