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里,还不止他们,桌上摆了些樊楼的精美茶点,是来客特意带来的东西。
见到了苏瑶,邓先生也有些惊讶。
“你怎么在这?”
当时将人赶出书院的时候,苏瑶将他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拍门踢柱,泼辣得很,他是一点也没想到,那个温婉得被林佑安称为蒲柳之姿的小娘子能在书院门口撒野,一直要他归还书院宅地。
两人仇怨,还闹来官府协调,是后来邓先生出具了一纸林佑安的借据,说当初是因为有借据才有屋舍做抵押的。
苏瑶不服,呸了他一嘴,说他将黑的说成白的,但是县官一问,她手上又没能反驳的书面东西,被判了输。
也被赶出了书院。
因此见上这一面,苏瑶脸色同样愕然也差。
邓先生捋须横眉先说,“孙大人,我同你谈的事情,外人不方便听,这小娘子更是胡搅蛮缠的很,嘴也毒,守不了任何秘密!”
书院宅地归属问题闹了一阵风波,小徒弟也有所耳闻,见状,先答,“苏瑶娘子哪是这样的人,而且她会一手南方菜,帮着我们大人解乡愁,是我们大人的厨娘,不是什么外人。”
“厨娘?”
邓先生瞧了一眼苏瑶,又瞧了一眼孙敬修,石桌上的樊楼茶点摆出来后一口没动,原来是在等苏瑶的饭菜呢。
一抬头,日头微斜,也原来已经到午后了。
身为厨娘,苏瑶来晚了,孙敬修却也没半句责备,他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等着她缓过劲来,看着她脸涨了粉,招招手,倒了杯茶水,放到她面前。
“不急着走,喝点茶水。”
苏瑶点头,坐了下来,捧水喝。
邓先生就算迟钝,也知道他们的关系比他的熟稔多了,自己面前的茶杯已经空了许久,都没被添茶。
明显赶客。
他专程来找孙敬修,就是想再谈谈书院修葺的事,若是能请到他指点一二,他的书院明年肯定多不少踏门学子。
但聊了许久,都无果。
孙敬修又接过了苏瑶的茶杯,又帮她倒了一杯,还说,“水有些烫,吹了再喝。”
他们?
仅仅是厨娘和主顾的关系吗?
邓先生猛然心下一顿,只觉得完了,他的事情难办了,并不是一点小恩小惠就能动摇孙敬修的了。
于是,他掂量了下,看了眼苏瑶,胸口只觉堵了一口气。
苏瑶意识到了视线,却是刮了他一眼,明显往日恩仇未泯灭,还记着他撵走他们的仇怨,大有想要计较那便来不怕你的坦然。他尴尬,怕等苏瑶缓过来,就开始在人面前细数他的不是,额间不自觉都窘迫得汗淋淋,也没再讨茶喝,就起身识趣说不耽误孙大人用膳,来日再访,先离去了。
见人走了,孙敬修的小徒弟将食盒里的菜都拿出来,打开了盖子,将碗筷也一并摆好,说去打点茶水。
亭子里就剩下孙敬修和苏瑶,孙敬修也不着急用膳,还在等着苏瑶,苏瑶慢慢缓了过来,收敛了些要发不发的脾气,转头对着他,对上了善意而收敛了。
还有些过意不去,“我来晚了。孙大人,这顿饭,我就不收钱了。”
孙敬修看着她,温温而言,“那怎么行,苏娘子也没少我一顿饭,来得不早不晚,我的客人也才刚走,你这‘晚到了’是从何处说起。”
嗯?
不晚嘛?
苏瑶进门的时候,都看见许多工吏用完午膳,斗笠盖脸就地休息了,午后他们又是准时准点开工的,将作监一向很有规矩,官小官大,都一视同仁。
她肯定误他时辰了。
但苏瑶明白孙敬修意思,无非一场邻里,不好意思说她而已,但是她也是收钱办事的人,正要说些什么来弥补。
孙敬修认认真真听着她说话,察觉到她的退意,脸上挂着笑,说,“若苏娘子觉得亏欠,我现在就有一桩难事,找不到人相商,你可否帮着参谋参谋?”
“我吗?”
“这里,也只有你和我了。”
苏瑶理亏在先,又见他很为难的样子,也是想也没想,就点了头。
道观后头,廊桥亭子里需要绘制壁画。搭建好的新观,里头的梁枋、斗拱也要绘制彩画,画匠已经描了轮廓,早也上了颜色,可枋心配色却一直不够满意,而无法交工。
走了大大小小的地方,常规枋心一般用金线和墨线勾勒,再用蓝色金色填充,纹样贴金箔点缀,可抬头一看,仔细观摩,总觉得差了点东西。
却又不知道差了什么。
“苏娘子,可否帮我看看?”
孙敬修让了道。
苏瑶到了跟前,抬头看,几眼后,笑着说,“全都是明亮颜色,太过亮堂了,显得没有主次,更没有古朴韵味。不妨......多添点暗色为底衬,再多加些青绿?”
她随口一讲,又觉唐突,垂眸,“我......只是随口,大人做参考,也不必认真。”
而孙敬修却是转头看着小娘子,目光灼灼,早已认真,更不知道她究竟还有多少底是不曾同人透露的,“怎么会,苏娘子帮了我大忙,一言便点醒了我。”
他高兴于表,再展了手,请了苏小娘子进内殿,一一讨教。
不知不觉,两人走完了楼阁、走过了廊坊......就聊到了山里薄雾又起的时辰,天色渐渐在暗,山里钟声在回荡。
孙敬修下了值,同她一起归家。
山下的道场已经没有人,只有瀑布飞流,撞击着岩石,石块水润凹了一个角。
伴着这流水声,他们一路还聊着,从前朝的一些营造样式,一直聊到他们老家一些古朴庙观。
孙敬修也才知道苏瑶亲娘一脉的家族就是做营造工程的。
只可惜亲娘是个女子,小时耳濡目染的东西、懂的花样全落在了闺房刺绣上,后来也落在了和偏房争宠上。
“都浪费了。”
苏瑶想着亲娘,也不知道她将她送出来后她如何了,会如何被父亲责骂、被主母又如何刁难.....
她想都不敢想,一想,心底沁凉。
一时心伤,也没留意青石板上的青苔,她踩了空。
“啊......”
心如石在敲。
却也随即被人拉了起来,入了安稳有力的手边。
孙敬修护住了人,同样也被吓失了神,手揽紧,不敢再松,也无比近地闻到了她的发香气。
低了头,有一随风扬起的乌丝擦过了他的唇瓣,酥酥痒痒,让人燥热。
也让他想起了每个有她声音相伴的夜晚。
苏瑶道了歉,匆匆离开他怀抱,而后两人当做无事发生,静静一前一后下山。
在车夫喝叫声中,孙敬修微靠一侧,面目隐在了暗里,梭巡着不自在的小娘子。
他启了口,应苏瑶,继续了在山道上未完的话,“虽然你的娘亲在深闺里,但她也教出了个心灵手巧、蕙质兰心的女儿。”
车厢里太暗了,小徒弟跟着车夫在外头驾着车马,可能一时忘记进来点灯,里头只浮着暗蓝幽影。
苏瑶听着,没想到会说到她身上,看不清对面人的轮廓,也不知道他以什么表情在说这话,但也领了情,含笑答了。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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