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那便劳烦各位了,”宋少衡依旧神色冷淡,轻垂眼睫,解下腰间系着的乾坤袋。
廖湖琦来之前便打听了宋少衡的行事做派,听闻他是个不好惹的脾气,跟他老子一样是个硬骨头,但如今看来,应当是消息有误,这人怕也是外强中干,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
看着宋少衡伸手递过来的金色虫子,廖湖琦不以为意地瞥了一眼,胡须颤动,“这是何物?”
“金蚕蛊的蛊虫,”宋少衡声音清冷,凤眸微挑。
廖湖琦和另一位大理寺少卿一听是蛊,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不过既然要逼宋少衡退出查案,廖湖琦自然是有备而来,他朝身后摆了摆手。
一个衣着青蓝色交领宽袖大襟,额前束幅巾,发髻上戴着两个云头的五鹤冠,眉眼如画的年轻道士走了出来,朝宋少衡稽首问好。
待他的视线落在宋少衡手里的金蚕上时,眉宇间有些慌乱。
“怎么了?”贺兰漪好奇问道,“这金蚕蛊有问题吗?”
延康子为难地看了眼贺兰漪,又转身瞧向不远处的廖湖琦,抿着唇,“郡主,这东西至阴至邪,以我的修为怕是控制不住。”
贺兰漪还没说话,廖湖琦慌忙开口:“慈寂真人,你可是汴梁天师院的上阶天师啊,不过一个小虫子,此话未免过谦了。”
延康子神情严肃,拱手道:“启禀侍郎,这东西乃是高昌回鹘的秘术修炼而成,已经消失多年,我对此一知半解,的确无法控制。”
“又是高昌回鹘?”短短两三天时间,贺兰漪已经听过数次这四个字了。
她看向廖湖琦和其他人,“既然官家嘱咐要宋少衡回去休息,那你们快些商议一下,谁能接手金蚕蛊?”
“各位不论是谁,拿到此蛊之后,切记不要让它触碰到伤口,若是被它钻进血脉之中,轻则丧神失智,重则性命不保,”宋少衡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众人,十分体贴地嘱咐道。
“嗯,这个,”廖湖琦白了一眼推着他上前的大理寺少卿,心不甘情不愿地上前陪笑道:“既然慈寂真人无法处置,那就,那就劳烦宋管军再辛苦些日子,待案子告破,我等定在官家面前为管军上陈功绩。”
“行了,别论那些虚头巴脑的了,”贺兰漪不耐烦地招手喊张千仞过来,“现在是查到什么了?”
“启禀郡主,管军、侍郎、少卿,”张千仞上前一步,又冲延康子施了一礼。
宋少衡将金蚕重新收回乾坤袋里,意味深长地与延康子对视一眼,随后又极其自然地挪开目光,看向张千仞。
“昨夜我们共打捞上来二十三具干尸,他们均为二十至二十四岁的小娘子,仵作查验她们的后脖颈上都有红色花纹,我们已经让人拓了下来,各位可以一观,”张千仞让人把描了花纹的黄纸散给他们。
贺兰漪接过来一看,上面是三瓣莲花的样式,只是瓣尖上翘,略微有些奇怪,她仔细看了几眼,总觉得这花纹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除此之外,虞部郎中张琢家也派小厮来报说他们家的二娘子张乐菱和她的女使春阳三日前被妖怪在家里掏心而死,我们派府兵过去发现张乐菱尸体后脖颈上也有这样的红色花纹。”
“据张家的女使交代,这张乐菱五日前曾去过罗仙观,根据这条线索,我们昨夜核实女尸身份后,已经让人挨家挨户去问这些人是否去过罗仙观了。”
“罗仙观!”大理寺少卿想起来同他夫人闲聊时说过这件事,“有传闻说那罗仙观里有妖怪,会夺人性命。”
贺兰漪蹙着眉头,“浮云楼的小厮那边呢?”
“启禀郡主,”刑部侍郎廖湖琦一屁股挤开张千仞,走上前拱手道:“我们只上了三道刑罚,那小厮便招了,说是有个女冠给了他两柄团扇,嘱咐说一个要交给您府中的兰月娘子,另一个交给江家的大娘子江嘉吟。”
“女冠?”宋少衡看向宋巍。
“我们让人描了画像,去城中各大道观比对,路上有人认出那是罗仙观的女冠。”
宋少衡和贺兰漪带人骑马赶到姑灌山山脚下时,不过才过了半刻钟的光景。
宋安带人迅速封锁了上下山的四条路。
张千仞跟着宋巍、同钰,延康子,与宋少衡、贺兰漪一起上了山。
姑灌山是座荒山,现如今虽是初春时节,可山中林木凋零,涧水枯落,危峰兀立,处处萧条枯败,整座山的灵气似乎都被吸干了一般。
但越往罗仙观的方向走,枯黄的草木却又逐渐葳蕤繁盛起来,时不时还能听到淙淙的溪水声,就连天上飞的燕雀也多了些,盘旋鸣叫。
“宋少衡,金蚕蛊是可以控制人吗?”贺兰漪拿着树枝走在宋少衡身后。
宋少衡时刻注意着四周的动静,“是,金蚕蛊分子蛊母蛊,持有母蛊者,可以控制被子蛊附身的人,使他们听令行事,甚至可以随时夺人性命。”
贺兰漪蹙着眉,“段如远和那个要推我入水的府兵,他们体内有吗?”
“有。”
贺兰漪转而又看向身旁拿着铁尺的延康子,延康子和她自小相识,经常过府来找她一起玩,而且近些年,延康子和她兄长贺兰珩之走得极近,两人可谓是交情极好的狐朋狗友,她上下打量延康子一眼,“你当真控制不了金蚕蛊?”
“郡主,那东西几十年见不着一次,我也只是在师父留给我的古籍里读见过,我自然是不通晓其中法窍的。”延康子干笑两声,装的特别真诚,一点都没露馅。
听见身后贺兰漪和延康子的对话,宋少衡不免有些心虚,让一个上阶天师帮他撒谎,并非他所愿。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宋少衡回来汴梁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找到延康子,同延康子做了桩交易,他会告诉延康子一个秘密,而延康子日后必须配合他行动,并且在适当时候出现保护贺兰漪。
上辈子,宋少衡多年后见到贺兰漪,那时的她是孤身一人,在他们九死一生回去大梁境内后,贺兰漪首先就是去给这个叫延康子的道士在大梁北境的边城立了个碑。
贺兰漪跟宋少衡提起过说延康子是为了救她而死,而且这几年一直是延康子陪在她身边保护她。
在闻知段如远的死讯后,宋少衡知道延康子会成为接任段如远守护在贺兰漪身旁的人,他必须要把这个位置抢过来,查清当年贺兰漪去世的真相。
“罗仙观,”贺兰漪抬眸面前的有些年头的破旧道观匾额,右胳膊的伤口隐隐发痒,“这地方真是阴森森的。”
“郡主莫怕!”张千仞抽出腰间佩刀,探身凑过来表忠心,“有属下在,无论是什么妖魔鬼怪,都不能近郡主的身!”
但宋巍,同钰,延康子都在这里,怎么也轮不上张千仞现眼。
宋巍率领着几个兵士上前,破开了罗仙观的破旧的大门。
宋少衡陪着贺兰漪进去。
扑面而来浓郁的血腥气,左边廊下躺着三个女冠,脖子上碗大的伤口,都已经被放干了血,院子里用人血画着诡异的圆性法阵。
延康子一眼就认出了地上密密麻麻的异族符印,“是离魂法阵。”
宋少衡蹲下身,轻轻阖上眼睛,察觉到一缕黑气还未完全从法阵里逸散干净,这也就是说,幕后凶手还未来得及离开这里,他现在是藏在了罗仙观的某个地方。
罗仙观不大,两个殿宇并排立着,一高一低,从旁边的青石台阶穿过山门可以去高处望景台,而宋少衡他们现如今是在进门口的院子里。
“在上面,”延康子打开天眼追踪着那团黑气。
延康子带着一群兵士上去楼阶捉拿妖怪,宋少衡则是化出了曜灵剑时刻准备着动手。
同钰带人拿着画像过去比对,果然有一个已经死去的女冠便是浮云楼小厮指认的人。
“离魂法阵是做什么用的?”贺兰漪抬眸看向宋少衡,她之前并未听说过这种诡异法术。
“逼自己的魂魄离体,以寻找新的空魂身体变成另外一个人,”宋少衡盯着檐下的铜铃,“郡主的生魂若是被永远困在扇子里,那身体就会存在一段时间的虚空期,如果这时有恶魂入体,那么他就能长长久久地占据这个新的身体,而不会被道士发现,只不过,此术为逆天之道,稍有不慎,就会形魂俱灭。”
“而且,布置一次这样的法阵损耗极大,他之所以还留在这里没跑,大约是还没恢复法力。”
“我这个身体到底有什么好的?居然值得他这么大费周章地惦记,”贺兰漪眉尖微蹙。
宋少衡和贺兰漪几个人绕过参天银杏树,经过雕刻着九天玄女像的石龛,来到了咕嘟冒着泉水的水井旁边的偏殿。
这里已经早有士兵过来搜过,没有丝毫妖怪的踪影。
偏殿正中供奉着一尊宝相庄严的九天玄女石像,石身开裂,有青苔从裂缝里覆出来,左手持宝剑,肩上披帛纷飞,眉眼间略显刻薄。
“你为何要来这里?”贺兰漪不解地问道。
宋少衡打量着面前的九天玄女石像,温声道:“只是以防万一,有的妖怪极其狡猾,会声东击西,用分身吸引人的视线,趁机逃走。”
张千仞站在旁边,附和道:“是了是了,我听话本里也这么讲过,不过咱们有这么多人在这里,又有宋管军和延康子道长,谅那妖怪也逃不出我们的五指山。”
“这种害人性命的神像,早该毁掉了!”说着,张千仞随手挥刀砍向偏殿正中的石像,它的右胳膊又裂开了一条极大的缝隙。
“报!管军,郡主!延康子道长没找到妖怪!”一个兵士急匆匆跑进来禀报道。
贺兰漪和张千仞背对着石像,均紧张了起来,因为延康子的道术在汴梁极其有名,他们都下意识地认为只要延康子出马,捉拿那法力还未恢复的妖怪肯定手到擒来,根本不用担心,尤其是宋少衡还在这里,贺兰漪更是理所当然地认为不会有什么危险。
不成想,下一秒,延康子竟拿着铁尺冲进了偏殿,“郡主小心!”
贺兰漪只听见身后轰隆一声巨响,九天玄女石像活了过来,身上石头炸开,宋少衡护着贺兰漪的肩膀将她拽到了左侧,两人均重重摔在地上,张千仞则是直接直接被崩飞出去,一头撞在银杏树上,额头流血摔晕了。
偏殿的屋脊被九天玄女石像戳了个窟窿,她提着长剑直奔贺兰漪而去。
同钰和宋巍见状,提着刀就冲了过去,挡在贺兰漪和宋少衡身前,九天玄女石像身上的飘带纷飞,和同钰、宋巍打的如火如荼。
延康子急忙在铁尺上画符,对着九天玄女石像喃喃念咒,可刚念到一半,他就被横飞过来的飘带砸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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