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言知都觉得九岁那岁遇到骆央央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本不想活着的。
那年父母在雨夜发生车祸时,他也在那辆车上。
小小的他不懂为什么爸爸妈妈不带他一起走,他想要和他们一起去天国的。
醒来的那一刻他见到了言书。男人说他是他的叔父,言知从没听爸爸提起他有个弟弟,也从没听过原来他还有个堂弟。
只是阿初的身体真的很不好。
苍白着的脸像是那年妈妈带他滑雪时看到的长长雪道,那么白那么白,好像下一刻就要呼吸不上来了。
明明只比他小了一岁,却比他瘦小了那么多。阿初很乖很乖,小小声喊它“哥哥”时害羞躲在大人身后的模样,言知一直都记得。
他想回他,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慌乱从病床上跑下去时,是叔父一把抱住他告诉他“别怕”。
医生说这是因为目睹父母死亡而导致的,有可能过几天就会好,但也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好。
叔父却和他说,“没事的阿知,医生说过不了几天就好了。”
出院是在一个月后,他没有和医生叔叔说再见,也没有说谢谢。
因为他还是没有办法说出话来。
收养证是言知无意间发现的,怕他刚出院一直站着会累,他被叔父抱在了沙发上。
家里还是之前的样子。收拾起来需要很长的时间,叔父怕他难过,还贴心的给他在茶几上放了几本书。
言知从小都是个听话的孩子,虽然他很想要哭,却还是怕叔父担心所以硬逼着自己一本本看下去。
收养证就是在那个时候看到的。
大红封皮上亮着金漆的五个大字就这么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脑袋还没反应过来,手指就已经做了行动。
哦,原来“收养登记证”里写的是他的名字。
原来他是被爸爸妈妈从孤儿院收养的孩子啊。
原来他之前的名字叫周庭。
“阿知你知道爸妈为什么要给你取这个名字吗?”
童话书再一次讲到了结尾,满屋的星星近到伸手就能抓到。
“我知道我知道!”有稚嫩的童声抢着作答,“因为要让阿知知道,爸爸妈妈最爱阿知了。”
收养证是什么时候被叔父惊慌收起的言知不知道了,他只知道他想爸爸妈妈了。
他们一定也想他了。
你们要等我啊,我这就过来了。
爸爸给他做秋千时没用完的绳子被他放进背包里,被他打在挂钩上,被他挂在脖子上。
他要走了。
叔父一个人照顾阿知就已经很辛苦了,他已经麻烦养父养母这么久的时间,又如何能够再麻烦其他人。
只是,有些对不起打扫卫生的伯伯了。
希望伯伯不要被他吓到,他轻轻闭上眼睛。
脚从地面猛地抬起,言知用最后的力气将书包套在头上。
这样他的惨状就不会被别人看到了。
窒息的感觉像潮水般涌来,再接着便是渗到皮肤里的痛楚。脑袋涨得厉害,就像是有源源不断的雪花音不停大声外放着。
再忍忍,再忍忍就好了。
用不了多久,他就再不是任何人的负担了。
让人沉睡着进入另一个世界的安睡曲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在正要失去最后的意识时,有声音传到他的耳边。
“妈妈,里面好像有人遇到危险了。”焦急的童音稚嫩传来,有撞门声不断袭来。
“爸爸你快过来,我们托不动了。”那声音离他这般近,言知却没有任何力气再去看一眼。
后来,消毒水冲进鼻腔里的纯白病房里,有个小小的人儿趴在他的床前。
那是言知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
窗外的阳光那般刺眼,那一刻,他以为自己见到了天使。
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见他睁眼立刻眼疾手快的按响了呼唤铃,也一并按响了他活下去的按钮。
再后来,机场分别后再见到是16岁那年的夏。
那是爸妈离世后他收到最好的生日礼物。
书店刚来了一批新书,正拉着推车安静走向书架。言知本想看看有没有下雨,却没想到有人直直闯进了他的视线。
只一眼,言知就认出来了。
少女坐在书桌前正低头写着什么,偶尔累了时的无奈扁嘴,还有抬头歇息时那双亮的像繁星的杏眼。
都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
再后来,他真的拜托叔父将他从三中转到了一中。
言知知道的,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标上了价格。
而让他这个贫瘠的人生灌溉出花朵引来蝴蝶飞舞的旅途,或许也早在冥冥之中定好了终点。
他不觉得苦,这么多的记忆他都很喜欢。所以,他欣然接受属于他的结局。
那场让他失去父母失去声音的车祸后来也让他失去了健康,刚从自杀缓过来的身体刚到海城,就生了一场大病。
他得了脑膜炎。
叔父工作本就繁忙,又要照顾他和阿初,不到短短一个月就瘦到皮包骨。
他内疚极了,发誓长大之后之后一定要对叔父好,对言初好。
却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回报,这病就又复发了。
骗央央说他要到北城的决定是假的,那时的他其实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但言知不害怕。
经历了养父母的车祸后,言知知道许多事情一夜之间就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因而初三毕业那年他便瞒着叔父去医院做了配型。
他的心脏可以在阿初的身体里跳动。
那就好,那他就放心了。
只是好担心央央。
那个誓言,他或许要打破了。
死了那么多次后,言知也有偷偷想过,他也想好好活那么一次。
他想要看站在台上的央央好多好多次的演奏,他想要央央每一次的上台他都在台下当最最忠实的观众。
可是,他没有办法啦。
他只能用拙劣的谎言骗她自己要去外地,然后拜托叔父帮他在央央的生日时寄那些早就提前准备好的礼物。
他本想再多准备一些的,但突然的变故搞得事情都乱了套。
少女那句“再也不要见面”让他害怕了。人类真的是种很奇怪的生物,明明真的以后真的没办法见到了,他却还是害怕被央央说出来。
言知也不知道为什么头盔就这么轻飘飘的碎掉了,被雨点浸湿的一小片一小片的柏油路上,他也被雨水浸湿了。
一次又一次的浸湿后,言知知道了,或许他命中注定就是要这般离去。
循环反复地次次人生里,他坦然接受着每一次的死亡。
直到央央发现了那个落水的孩子。
老天就是这么讽刺,言知不懂是不是因为挽救一个生命的缘故,高三前夕那场带他走到人生旅途终点的脑膜炎竟然就这么奇迹般地好了。
但代价是满满再也无法回来了。
言知发过誓,等少女想起满满时就是他回到过去的时刻。
他不确定能不能再次更改所有人的结局,但本该就是满满陪在央央身边的。
所以他会离少女远远地。
他不能堵那万分之一的机率,他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如果不会遇见,央央便绝不会经历这些痛苦。她会申请到很好的学校,她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她会遇到一个对她很好的人。
她会度过不留遗憾的一生。
言知知道央央一定会的。
最后一张便利贴已经被使用,从此再不会有任何不确定因素来扰乱少女的人生。
可命运却还是和他开了玩笑。
笑盈盈站在他面前的少女近在咫尺,一同袭来的又是熟悉的新增死亡记忆。
央央她还记得多少,她还认不认得他。
还有这到底是“崭新”的初次遇见,还是......
言知也不知道了,就像他不知道那个一直被他藏在蝴蝶八音盒里那个最深处的蝴蝶发卡到哪里去了一样。
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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