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厅正中央的人轻轻合上了钢琴。一片黑暗中，只有一束月光透进来，照亮了他的面容。看不出对方多大年龄，但他的眼神已经很疲惫了，和这个音乐厅一样落满尘埃。当他抬眼看到天空寺尊的时候，神情变得有些恍惚。
但恍惚也只有一瞬间而已。
他看着天空寺尊，认真问：“你是谁？”
尽管他似乎已经调整过自己的语气了，但听起来仍然生硬多过温和。
“我叫天空寺尊，对不起，擅自就进来了。”
游流仙也老实了：“我叫游流仙，有错全是天空寺尊的错，请不要责怪我。”
他们的稚嫩都写在了脸上，看起来也完全没有防备。
于是舞台上的人转身继续演奏乐曲。只是这一次，他的钢琴曲谬误就更多了，听起来已经完全失去了和谐感。
舞台上的人忽然转身：“你觉得，这支曲子怎么样？”
天空寺尊哪懂什么音乐。虽然听起来很奇怪，但在他原本的世界里，已经有了先锋艺术这样他完全不明白的东西。虽然不明白，但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而且，天空寺尊觉得，面前这个人看起来真的很凶、很吓人。
他戳了戳游流仙，试图让游流仙帮回答。
游流仙躲在他背后假装听不懂人话：“喵。”
游流仙是指望不上了，天空寺尊只能小心翼翼道：“挺好听的。”
完全是昧着良心说话。
终于，舞台上的人发出了轻笑，他好像一下子活过来了，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凶巴巴的了。
“过去的事情，我已经快要忘记了。”他这样说，慢慢合上了钢琴盖，“小朋友，你不必说谎的。我的钢琴曲，我自己知道。”
月光落在他的身上，仿佛他身上也落满尘埃。
游流仙有点不高兴了：“你们人类长得已经很不好看了，没有尾巴也没有柔顺的皮毛，竟然叫我小朋友……太失礼了。”
天空寺尊有点尴尬：“小朋友这句话应该是在说我。不过游流仙，我也是人类，所以我在你眼里也是这样的吗……”
游流仙很快安慰他：“就算你没有尾巴，也没有毛皮，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虽然没有在人类外表这件事上达成统一，但要说戒心，他们已经完全没有了。他们好奇地看着舞台上的人，又想直接问他这里的情况，又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又偷偷溜了出去。
走进来的时候还觉得这里破败空旷，结果等出去的时候，他们被音乐厅内部复杂的结构弄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走出了音乐厅，却早就不知道自己来时的路了，他们只能在这个废墟一样的城市里穿梭。
这里已经被废弃了。
到处都是残垣断壁。酸雨腐蚀了城市，不知名的植物占据了昔日的高楼大厦。没有什么人类生活过的痕迹，也没有别的生物，只有一片死寂。
游流仙说：“这颗星球，已经完全探索不到能量了。再继续待下去也是无用功，我们要不要先走？”
月光照亮着废墟，远处，城市的中心，他们来时的白色高塔被时光染成了黄色。
脚步声在他们身后响了起来。
天空寺尊回头，看到的就是刚才音乐厅里见到的人。对方不知为何，摆弄着U盘一样的东西，天空寺尊总觉得那个看起来有点危险。
“星球能量的话，早就已经没有了。没人告诉过你吗？这里是一切归零的世界。”
天空寺尊总有一种做坏事被戳穿的感觉，他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道歉得既真诚又果断，他面前的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兴致盎然了起来。他漫不经心玩着一把匕首，匕首尖锐的刀锋在他的指尖转来转去，闪过森冷的光芒，看起来危险极了。
刚刚那个U盘一样的东西，则被拿在了他的另一只手上。
这个人就这样慢慢笑了，他问：“所以，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危险。
天空寺尊望着他，他很快意识到，如果这个时候说错话，说不定面前这个人真的会直接对他动手。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志叶丈瑠望向外道众时的眼神一样。
游流仙小声提醒他：“你就说是为了拯救这个世界。”
“说谎不太好吧……”
游流仙觉得天空寺尊的脑袋真是不太灵光：“总之先稳住他。猫咪的话九条命所以没有关系，但人类被杀了就真的会死。”
天空寺尊觉得游流仙说得有道理。
所以他大声说：“我是别的世界来的！我和名叫伟大之眼的神明做了交易，如果我帮他收集星球能量的话，他就会帮我挽回丈瑠的性命，如果能量足够，丈瑠变回人类说不定也可以。”
游流仙要抓狂了：“小尊——！你怎么可以说实话啊！”
没想到面前的人听到这样的话，脸上也没有多少情绪波动，他继续玩着匕首，问：“你叫什么名字？丈瑠是谁？”
“我是天空寺尊……读音和丈瑠一样对吧！但是丈瑠比我要厉害多了，既成熟又稳重，总是很可靠，也很温柔。”
天空寺尊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都像是在笑着。
冷不丁地，面前的人说：“你喜欢他？”
这个凶巴巴的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直接说出来未免让人有点太不好意思了，但也没什么好否认的。所以天空寺尊认真回答：“喜欢的，最喜欢他啦。”
于是面前的人收起了那个叫不出名字的U盘，他继续漫不经心地问：“丈瑠是你的初恋吗？”
天空寺尊真的有点震惊了：“你怎么知道？”
难道这个人会读心术吗？
只见面前这个人慢吞吞地收起了匕首，他看着天空寺尊，嘴唇开合，说出了冷酷无情的话语：“没出息。”
天空寺尊的脑袋上，缓缓冒出来一个问号，他手忙脚乱试图解释：“虽然我来这个世界的目的，的确不单纯，这点很抱歉啦。但是被这么说，我果然还是觉得……”
没等天空寺尊手忙脚乱解释清楚，游流仙漂浮在一边，已经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
天空寺尊想捂住游流仙的嘴巴，可是游流仙飘来飘去，他根本抓不到。他只能尴尬他地看着面前的人。
不过好在他的尴尬没有持续多久，眼前的人对他的敌意已经完全消散了。与其说敌意，不如说从刚才开始，他就只是皱眉看着天空寺尊，眼睛里写满了不赞同。
他说：“我的名字是大道克己。”
看起来他已经不生气了。
天空寺尊高高兴兴地对他说：“克己先生！”
他叫得既亲近、又热情。在这个早就已经化为零的荒芜世界里，早就没有这样生机勃勃的人了。
于是大道克己看了一眼天空，他说：“你要留在这个世界里，随你的便。”
他这样说着，自顾自就要走。
关于这个世界，天空寺尊有一大堆问题想要问。
但看到大道克己的表情，他总觉得这个时候，无论向对方问什么问题，对方这个态度，大概都不会回答的。
但关于这个世界的星球能量，他又真的很在意。
没有办法，天空寺尊只能偷偷跟在大道克己的身后。他们一路踏过了瓦砾和砖石构成的建筑物，月光从废弃车站的顶棚投射而出，碎片一样落在地上。
失去了完整的墙壁，似乎走到哪里，都能感受到这个城市温柔的风。
大道克己一路朝前走，最后，他停在了白色的高塔前。
像是知道自己一路被跟踪一样，他轻轻说：“这是风都塔。”
这种拙劣的隐藏行踪的技术，当然是瞒不过大道克己的。天空寺尊只能走出来，他想起自己来这个世界度过的第一个夜晚。
天空寺尊比划着说：“我是昨天来这里的，因为无处可去，又在下雨，所以在这里借住了一晚上。”
这大概是非常重要、充满回忆的地方吧。
在这个地方，就连大道克己的表情也变得柔和了很多，讲话时也不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感觉了。
他回头看天空寺尊，认真说：“你说，你为了复活他人，而与神明交易，开始旅行。我姑且相信你，但……你说的那个丈瑠，他又是如何想的呢？”
天空寺尊望着他。
“人皆恶魔。”大道克己在晚风中说，“他又会在地狱里等你多久呢？”
天空寺尊为喜欢的人争辩：“他不是恶魔，他是外道。他也不在地狱，他在三途川里。所以你说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
大道克己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人类了，也许多年没有听过这么幼稚的话了。他看着晚风之中衰败的城市，问：“你今年多大了？”
天空寺尊老老实实回答他：“十八岁。”
于是大道克己笑了，他又问：“你认识那个人多久了？”
天空寺尊也对大道克己笑，他说：“十八年啦。”
这个城市已经不见昔日繁华的模样，唯有风仍旧温柔从未改变。
大道克己说：“这太短暂了。”
少年人一往无前、澄澈的爱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好像什么事都不会令他感到害怕一样。
天空寺尊就抱着游流仙，对大道克己说：“克己先生，您太苛刻啦。十八年虽然短暂，但已经是我的全部了。”
大道克己收敛起了自己所有的表情。
他只是站在那里，他说：“那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
这个小尊还没有死，是经历了很多痛苦的小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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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ternal（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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