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这个词是多么美好。
易肆本没想过,原来她还会有未来。
原来的她多么天真啊,自己托举自己,努力拼搏,高考暑假去送了一暑假外卖,挣了两万多块钱。
大一学费和生活费不愁了。
然后她见缝插针,无时无刻不在兼职,从小地方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她谁都没靠,只靠自己,硬生生把大学读完了。
虽然只是个二本。
后来呀,她想,我好歹也是个大学生了,放以前起码算高级知识分子,我以后去大城市,月入一万不过分吧。
父母不支持,早早给她谈好了彩礼三十万的婆家,对方等着让她一年生娃三年抱俩。
她大晚上偷偷收拾行李拿了身份证跑到这座城市,当初想的是慷慨激昂,想着以后,凭我一个大学生,迎来的一定是崭新的未来。
她也顺利找到了工作。
用攒的钱交了房租,她觉得自己算正式迈入了这个城市的怀抱。
以后慢慢挣钱,慢慢生活,一点一点积攒,说不定还能在大城市扎根呢。
连地铁都不会坐的小县城女孩易肆,在此刻拥有豪情万丈。
然后,在上了一个月班后,得知实习生没有工资。
易肆将招聘软件上对方给的薪资条件打印了甩老板脸上,小企业老板用着最新款手机,豪车钥匙在手里晃动,咧着金牙对她说:
我没问你要培训费算好的了,免费教你学东西,你还想要钱?
易肆想忍,可一大堆更廉价更听话的实习生等着入职,她还没来得及跟老板服软,就被开了。
她灰溜溜地找了下一份工作,把压箱底小金库掏出来花了。
然后就找到了一个差点被潜规则的工作。
易肆不明白,她一个技术工,为什么需要陪客户喝酒。
没人教她东西,没人带她熟悉工作流程,学校里学的内容在职场里一点也不适用,干了一个多星期,她觉得不对劲了。
她去主动学东西,却被其他同事避之不及,防她像防贼,原本一群人开开心心在说话,易肆一凑上去,其他人就散了。
有时候在公司,除了老板,她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本来为了钱,她还能忍,可是当奔赴酒局的路上,加长豪车里,老板把一双细高跟,和一条黑丝袜放在她腿上后,易肆忍不住了。
她是来打工的,不是来卖的。
易肆从小到大就很有脾气,老娘不干了还不行吗。
跨江大桥上的路灯明明灭灭,易肆习惯穿着一身黑衣服,黑色连帽卫衣加黑牛仔裤,全身加一块不到一百块钱。
生存的意义是什么?
晚上八点的地铁上,易肆对面坐了一对小夫妻,爸爸抱着女儿,妈妈拿着彩色小风车,坐在父女俩旁边,一家人笑得开怀,说说话逗逗乐,仿佛浸满了爱意。
易肆在对面沉醉地看着,她也偷着借到了一点爱的味道,她满足了。
或许生存对他们来说很有意义吧。
——
在她说完话后,对面的男人放下辣卷,连小棒都看过来,破烂的废弃房里,男人女人面对面盘坐在木板床上,小丫头坐在粉色被窝里,透着诡异的和谐。
“我们来规划一下未来。”
易肆又重复了一遍。
另外两人还是不说话,易肆也不在意,只默默低头思索,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良久,易肆才向男人问道:“你叫什么?”
男人张了张口,答道:“我忘了。”
“这都能忘?”
易肆惊讶,见男人尴尬起来,她又说道:“那你姓什么?对了,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易肆,那丫头叫小棒,棒棒糖的棒。”
她指了指偷偷把花卷藏在被窝里的小丫头。
“……我姓李。”
“那就叫你小李了。”
“你有什么打算?”易肆又问。
小李摇摇头,没说话,见她表情不好,又慢吞吞说了句话:“我跟着你。”
“好好好行行行。”
易肆有点不耐烦:“我先声明啊,我没有家,跟着我只能住这种破地方。”
她心里突然想到,有了小李在,又多了个战斗力,似乎更安全了,虽然多了张吃饭的嘴,但总算不全是坏处。
“今天呢,我出去发传单,挣了六十块钱,咱们现在的资产是三百五左右。最多够吃一个星期,所以,还是得挣钱。”
男人点点头,没发表什么意见。
“住的话就先在这里凑合,以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先苟活着,我会继续发传单,至于什么时候干累了,我就放弃了,你们呢,想干嘛干嘛,我不强求。”
小李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易肆瞥他一眼,叮嘱道:“你先安心养伤,别的事以后再说。”
天色暗沉,又到了一天的末尾。
易肆跟小李并排躺在床上,睁着眼发呆。
脑袋空空的,不急不躁,不用想着进步,想着要强,不用跟别人攀比,不用满足自己的期待,她像一株被蛀空的树木,被加速迈入老年般安详。
她似乎很需要睡眠,无事可干,就只能睡觉,第二天中午起来,她提溜着小棒去公共卫生间刷牙洗脸,再把她丢给小李,正好有人看孩子了。
她发完今天的传单,老板今天心情好,竟然没给她增加任务量。
今天比前几天结束的早一点,易肆已经发的很熟练了,像一台无情吐传单的机器,爬楼都更有力气了。
趁着天早,她难得找了个小店,扫了个充电宝给手机充了电,看着满满的电量,似乎心里也安稳了一点。
她没消费,厚着脸皮、顶着店员的目光在24小时便利店里坐了小半天,最后没好意思,还是掏钱买了瓶矿泉水,2块钱,是整个店里最便宜的东西。
等回道废弃房后,她拧开水瓶喝了一口,三两步爬上去,却发现房间门口多了一口大水缸。
说是水缸有点不恰当,因为它是塑料的,估计是淘汰的工业用品,老大一个,被刷得很干净,里面盛了满满一桶水。
易肆挑了挑眉,走进屋里,指着水缸向小李问道:“这是你干的?”
小李抱着腿蜷缩在小棒旁边,小棒反而更舒展,在一旁肆无忌惮地啃昨天的剩馒头。
见她进来,一大一小两双眼睛都亮了亮,小李慢吞吞点了点头,似乎反应还很滞后。
良久,他才补了句话:“是我捡的,我看你用水很不方便。”
哟,他还怪有心,易肆本来还怀疑过他脑子有问题。
这下方便了,用水可以不用往厕所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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