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毗罗手里捧着饼,他垂着头,头顶上戒疤清晰可见。
“救人。”
我?救人?
我看见他嘴边留了一粒胡麻,嗤笑一声用指肚帮他擦掉。
“法师你别开玩笑了,我都泥菩萨过河了。”
4
还真被白毗罗说中了。
征虏军行营在龟兹附近,蹭了都护府的光,兵强马壮,耕战合一。
唯独缺了一点:衣服。
尤其是近几年来,朝廷左支右绌,没有余钱,就只能从衣服上克扣。征虏军是自发组织,不是官军,能拿到的本来就极少。
谁都知道没有衣服肯定不行,冬天的龟兹太冷了,没衣服穿会冻死的。于是军队索性找了几个织娘,教大老爷们儿自己补衣服。
补衣服我在行啊。
很多良家妇女不敢去军营,毕竟男女有别,谁也不想自己娘子去。
没事,我不是良家妇女。
这样说来,也算是救人。
和白毗罗告别后,我和几个女人一起去军营补衣服,这么做也能赚点儿钱。
而且因为人少,守将开出来的价也不低。
真是大善人!我问领队王二娘,“这大善人叫什么名字?”
“杜轻侯。”
王二娘是个极其坚韧的女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一手杀猪刀玩得花样百出。
她和我一样遭遇过战乱,不过她比较幸运,在此之后成家立业,一家肉铺经营得蒸蒸日上。
她丈夫养猪她杀猪,她丈夫种田她织布。
有时候平淡就是最好的活法。
没人知道我的身世,我便跟着王二娘每日织布做衣,她也会带我去她家吃饭。
我很感激她,她身上好像有一股来自土地的韧劲。是那种无论野火如何旺盛,火灭之后终会恣意生长的韧劲儿。
她和我一样苦,却没把苦放在心上。
小萝卜是王二娘的儿子,见着我便喊姊姊。
小萝卜会捧着书,说要当秀才。
我摸着他的头,“那你以后当秀才,我就是秀才的姊姊,你可别忘了我哦。”
“小萝卜记性很好,他不会忘的。”
身后传来陌生的男声,我回过头去,只见篱笆外站了个彪形大汉。
手里还掐着一朵喇叭花。
5
我顿在原地,打量此人。
高颧深目浓眉,极周正的长相。
一身明光铠,鱼鳞般反光。
难得的是,他身上浑然没有杀气,反倒是有股书生意气。
联系到王二娘和小萝卜提到的那个人,我猜到**不离十应该是征虏军统领杜轻侯。
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
杜轻侯原本是侠客,后毅然从军报国,毁家纾难,从小兵卒子做起,辗转河西陇右,一年多是横戈马上行。
而后获得朝廷准许,募兵游击,建立征虏军。
有人喊他杜疯子,说他不图名利却比官军还猛,杀敌杀红了眼,漠北悬赏一千两要他的人头。
有人喊他杜将军,把他当救星,他组织下的征虏军,所过之处箪食壶浆。
“那你可得好好教他,说不定真能成为龟兹第一个秀才呢。”我笑着走上前,“将军是来拿衣服的?”
杜轻侯忙得脱不开身就把衣服给了我和王二娘缝补,这衣服拿到手我还很惊讶。
主将的衣服竟然和小兵差不多。
杜轻侯从腰间包裹里拿出散碎银两,“听说你是刚来的?寓所还没安排好吧。”
“我住在二娘这里,一切都好。”说罢,我转身去屋内拿出一摞棉衣,“这是我和村里几个大娘一起缝的,本来还说要送去军营。”
杜轻侯怔然,指了指身后的银鞍白马,“你放上去就好。”
我照做,他忽然问我:“旃波伽,你有没有兴趣来军营逛逛?”
之前去军营的都是王二娘,她天不怕地不怕,又深明大义,军营里那些人无一不尊重她。
可我呢?我能和王二娘一样么?
“无妨。”杜轻侯不想勉强,“军营也没什么好玩的,你还是……”
“好啊,那我就去看看。听说安西行营,和别的地方都不一样,军纪最是严明。”
没名没份守着边疆这么久,杜轻侯的兵并不是官军而是流民。
自古以来最凶悍最无组织的流民。
是什么让他坚守此地?我同样好奇。
6
来到军营,我着实吓了一大跳。
军纪整肃严明,无人嬉笑吵闹,都在干自己的事儿。
所有人看见杜轻侯,就变得格外崇拜。我见过这样的眼神,当初在道场,那些善男信女看白毗罗就是这种眼神!
很多人都是迷茫的,他们需要一个神祇来拯救。可以是白毗罗,也可以是杜轻侯。
然而神祇本人就没有困境么?
“杜将军,你苦守边城多年不图利不图名,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杜轻侯刷着马,河水一绺绺流下来,“想要世上少点儿我这样的人。”
“你家里没人挂念?”
“我父母死于漠北人之手。我说要参军报国,原先的娘子觉得我疯了,不想聚少离多,就和我和离。
“所以我现在……确实没人挂念。”
触及他的伤心事,我只好把自己的过往也抖落出来,“我也没人挂念啊。我是流民,被迫迁徙来的,有时候想想一个人也挺好的。”
我双臂抱胸,得意洋洋,“你看啊,一个人,你想做什么都没人管。”说着说着,我就习惯性手肘搭对方的肩,“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孑然一身护卫城池,像你这样的人当然是越多越好啦。”
同时我心里隐痛。
侵掠如火,不动如山。为什么……当初破城而入的,不是杜轻侯这样一个分文不取的廉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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