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石铺就的会场地面泛着冷硬的光，头顶的灯将每一张脸照得清晰透亮，连呼吸声都像是被放大了几分。
台上剑拔弩张，一声突兀的“噗！”如冰棱乍裂——台下不知是谁没憋住笑，那声响脆生生地刺破凝滞的空气。
阴守常仿佛要吃人的目光“唰”地就扫了过去。
是公司元老胡老，那老爷子正涨红着脸，右手死死捂住嘴，指缝里还漏出点没忍住的笑意，左手慌忙抬了抬，掌心朝下按了按，那模样像是在说“没事没事，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可这声笑太响，早已把会场里紧绷的弦又拽紧了几分。
阴守常收回目光时，视线不偏不倚撞进了第一排的阴影里 —— 阴老爷子正坐在那里。
老人手里的龙头拐杖斜斜抵着地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脸上没半分表情，那双眼睛像深潭似的，半点波澜都没有。
又是这样的目光。
阴守常的心猛地一沉，这目光他太熟悉了，像是一把钝刀，反复提醒着他：你这个儿子，从来都没让我满意过，你有多失败，它就有多冷。
其实父亲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
阴守常的思绪忽然飘远，像被风吹到了几十年前 —— 那时候阴无相的母亲还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会开满白色的花，父亲还会笑着摸他的头，温声叫他“守常”。
可后来……
“父亲！”一声急切的低唤把他拽回现实。
周新信站在他身侧，手心攥得全是汗，连声音都带着颤。
他哪能看不出阴守常走神了？现在是什么时候？阴无相像条咬住猎物不放的疯狗，把他逼得退无可退，父亲若再不管，他就真的没活路了！
被胡老那声笑一打岔，阴守常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早散了大半。
他眼神飘忽地扫了周新信一眼，只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薄的“嗯”字。
“嗯？”
周新信差点没绷住表情。
这时候不该拍着桌子，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痛骂阴无相“不念亲情”吗？哪怕直接上手将阴无相痛打一顿也好啊。
可他等了半天，就等来一个“嗯”？
周新信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不满全写在了脸上，刚要开口补话，就被一道冷得刺骨的声音打断。
“周新信，你说该怎么处置你？”
阴无相就站在他对面，身形挺拔得像棵青松。他没提高音量，可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砸得人耳朵发疼，眼底的睥睨几乎要溢出来。
就是这种态度 —— 明明没说什么重话，却透着一股“你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的轻蔑，比直接骂他还让周新信难受，侮辱性简直刻进了骨子里。
“阴无相你别装了！”周新信猛地梗起脖子，像是要给自己壮胆，“你就是个傻子！刚刚那些话，不定是你身边的人教你说的吧？”
他说得笃定，甚至带着点窃喜 —— 他绝不相信，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阴无相，真的能从“傻子”变回以前的样子。
“呵呵……”阴无相低笑了两声，那笑声里的嘲讽藏都藏不住。
他看着周新信，眼神像在看一只跳梁小丑：就这脑子，阴守常是怎么做到几十年如一日地护着他？
他不是没疑惑过，可对父亲的期待早就在一次次失望里磨没了。
阴无相无奈地勾了勾嘴角，眼底却没半点笑意 —— 大概，他和阴守常之间，从来就没有“父子缘”这东西吧。
周新信见他不说话，还以为是被自己说中了，气焰顿时更盛。
他往前凑了半步，声音也拔高了些：“怎么？怕被人知道你是装的？我告诉你阴无相，要是我，早躲起来不敢见人了，免得在这丢人现眼！”
“我看丢人现眼的是你吧。”肖玲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她站在阴无相身边，眉头皱着，眼底满是愠怒 —— 周新信这话太过分了，她实在听不下去。
周新信一听这话，火气瞬间烧到了头顶。
就是这个女人！毁了他的家人，毁了他的事业，现在还敢出来维护阴无相！
他气得胸口起伏，张口就要骂，可“你个”刚出口，就被阴无相厉声打断：“周新信！”
阴无相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里的冷意几乎要把人冻伤：“我劝你说话小心点 —— 尤其是对她。”
周新信被这突如其来的疾言厉色镇住了，到了嘴边的脏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死死盯着阴无相，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那个曾经不可一世、天塌下来都能稳坐如山的阴无相，竟然也有了软肋，而这个女人，就是他最软的那处软肋，是能拿捏住他的命门！
可阴无相没打算再跟他耗下去。
这场闹剧持续的已经够久了，他现在只想快点结束。
他抬了抬下巴，声音冷得像初冬的风：“周新信，你被罢免了。从现在起，你不再是旗沿的代理总裁。”
这话一出，会场里瞬间静得能听到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手指都不敢动 —— 阴无相的积威太深了，哪怕他消失了一段时间，这声命令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让人下意识就想服从。
周新信的拥护者们终于坐不住了。
康明手紧紧攥着文件袋，指节都泛了青，脸上的焦虑藏都藏不住；刚出院的李艳更是脸色惨白，扶着旁边的椅子扶手才没倒下去，脑袋像被人劈了一斧，又晕又胀 —— 是病还没好，还是阴无相的话太过吓人？此刻她已经分不清了。
“你说罢免就罢免？你是谁啊！”周新信的瞳孔猛地放大，像是受了天大的刺激，吼声在会场里回荡。
阴无相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只吐出五个字：“凭我是阴无相。”
短短五个字，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气势逼人。
“我不服！我不服！”周新信跳着脚喊，声音都变了调。
“我罢免你，不需要你同意。”阴无相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绝对的掌控力。
“董事会呢？”周新信突然灵光一现，想起自己从来不待见的那五个老家伙，这个时候已经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董事会成员都没说要罢免我这个代理总裁，阴无相你无权。”
刚好，董事会成员都并排坐在台下第一排，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们，五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胳膊肘互相推搡，最后还是把胡老推了出来当代表。
“我说你们几个老家伙，就知道把我推出来！”胡老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句。
“快别废话了，赶紧表态，这么多人等着呢！”李老在旁边催道。
胡老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开口：“我们的意思，无相刚刚不都替我们说了？何必再让我们说一遍。”
“你……”周新信猛地想起以前的事 —— 阴无相在公司时，这几个老家伙乖得像猫，阴无相说什么就是什么，唯一的事就是点头。
这一刻，他只觉得胸口像被万箭刺穿，痛得连呼吸都困难。
“阴无相！他是你弟弟！你怎么能这么做？”见没人替周新信说话，阴守常终于忍不住了。
周新信是他花了多少心思才安插进旗沿的，是他在公司里最后的筹码，怎么能就这么被踢出去？他往前迈了一步，几乎是挡在了周新信身前。
阴无相的目光扫了过来，那目光太冷，太锐，像刀子似的。
阴守常莫名的心虚，下意识地偏了偏头，不敢与他对视。
可阴无相没再看他，只盯着周新信，语气斩钉截铁：“给你一个小时，回去收拾东西。”
“你敢？”阴守常猛地抬头，胸口剧烈起伏着。
父子俩的目光在半空相撞，一个怒目而视，眼底满是不甘，一个冷若冰霜，连半点温度都没有。
会场里的气氛瞬间又降到了冰点。
“有什么不敢？”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却有力的声音突然响起。
阴老爷子缓缓拄着拐杖站了起来，动作慢得像在数秒，却让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 那声音不大，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威严，连空气都像是凝固了。
“爸，您怎么也插手这事？”阴守常的声音里带着埋怨，甚至还有点委屈，“这不是家务事吗？您别跟着阴无相胡闹啊！”
“胡闹？”阴老爷子的拐杖在地上顿了一下，发出“笃”的一声闷响，“这是旗沿的事，关乎集团上上下下几百号人的饭碗，不是你嘴里的‘家务事’。”
“新信没做错什么！无相凭什么罢免他？”阴守常还在争辩，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没做错事？”阴无相低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U盘，抬手扔给了旁边的钟钱，“你自己看。”
钟钱秒懂，接过U盘转身就往播放室跑。
不过半分钟，会场前方的大屏幕突然亮了起来，一道女人的声音先传了出来 —— 娇柔里带着点刻意的委屈，熟悉得让台下有人忍不住“咦”了一声。
周新信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这声音…… 他太熟悉了！是母亲！他猛地扭头，指着康明嘶吼：“快！快把直播间关了！关掉！”
“保安，拦住他！”阴无相的声音紧随其后。
早就在一旁待命的保安立刻冲了上去，一左一右架住了想往播放室跑的康明。
康明挣扎着，脸涨得通红：“你们敢拦我？不想干了是不是！”
保安却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手上的力道没松半分 —— 阴总裁都回来了，周新信和他的人，算个什么东西？
“这声音…… 好像是阴夫人吧？”台下有人小声嘀咕，眼神里满是疑惑。
话音刚落，大屏幕上终于出现了画面。
花佳玉、阴莹莹，还有周新信，三个人站在一间病房里，对面站着的女人，不是此刻站在阴无相身边的肖玲，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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