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恭喜，岁岁，你赢了。”
不知过了多久，学堂里传来这么一道话语声。
周夫子放下手中的诗经，面上浮现一丝笑意，温和地低眸看着面前的小女娃，宣布她的胜利。
他话音落下的霎那，周围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噢！！！岁岁赢了！”
“我就知道岁岁会赢！”
“不用看岁岁肯定会赢的啦！”
“岁岁那么聪明，纪瑢怎么可能比得过她？”
学堂里的学生们全都欢欣雀跃地庆祝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丝毫不觉得这个结果有什么意外。
就连穗宁的对手纪瑢，都一脸淡定的表情，似乎对自己落败这个事实接受良好。
穗宁歪着小脑袋，一脸迷茫地看着这一幕，实在有些搞不懂这些人的脑回路。
明明一开始他们都看不起她，结果最后她赢了，这些人反而表现得比她自己还高兴。
穗宁走到纪瑢面前：“你不觉得不甘心吗？”
纪瑢正在整理自己的书袋，周围人都在庆祝穗宁的获胜，没有一个人过来安慰他。他低着头，神色间有一丝落寞，但却并无多少不甘。
少年闻声抬眼，看向面前的小女娃，抿了抿唇，道：“成王败寇，愿赌服输。”
不料他这句话刚一说完，旁边就扑过来一个人，一把勾住了他的肩膀。
因为来人身高不如纪瑢的缘故，看起来就像是挂在纪瑢身上一样。
“纪瑢，没想到你这家伙看起来浓眉大眼的，结果学问那么好！你平时就是偷偷在家自己学习对吧！别想再骗我们！连夫子都带学堂来了！”
说话的不是纪明繁还是谁？
纪瑢脸上的落寞瞬间就变成了明显的嫌弃，伸手拉开纪明繁：“别扒拉我。”
“嘿你这人也太不识好歹了，我跟你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妹妹的小弟了！这可是你们的赌注，你不能反悔！我是岁岁的哥哥，以后你也是我小弟，懂了吗？”
原来纪明繁过来是立威的，以前他当不了纪瑢的老大，现在纪瑢成了自家妹妹的小弟，不就等同于自己的小弟？
妹妹的东西，就相当于自己的东西，纪明繁这一招用得相当熟练。
纪瑢白了他一眼，转头就走。
纪明繁整个人都呆住了，被纪瑢的桀骜不驯搞得火冒三丈，跑过来拉穗宁：“妹妹你看他！你快跟他说，让他给我当小弟！”
穗宁：“……”
她也翻了个白眼，走过去对小表哥说：“听安哥哥，咱们走吧？”
小少年含笑点了点头：“好。”
本来就是半下午该放学的时候，学生们纷纷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经过院子时，每个人都要看一眼自己的菜园子，确定里头没什么问题才会放心离开。
“诶，我的地好像有点干，我要再去浇点水。”
“我看到了一只瓢虫！它一定是想吃我的菜！等我把它捉了再走！”
“明天我再带点鸡粪来，听说鸡粪很肥，种菜长得快……”
学生们窸窸窣窣的交谈声逐渐远去了，纪瑢跟周夫子也走了，穗宁腿短走得慢，慢悠悠在后头晃荡。
穿过长廊，就要出院门时，小女娃眼角忽然瞥见一道人影。
“岁岁小姐。”那人出声，唤了她一声。
小女娃与小少年全都停下脚步，循声望去。
“杜臻？”穗宁道。
“杜某有礼了。”青年双手举在身前，冲小女娃浅浅鞠了一躬。
穗宁仰起小脑袋，疑惑地看着他：“你叫我有什么事吗？”
虽然上次给杜臻送过衣服，但穗宁和杜臻的往来依旧很少，哪怕她天天在围炉院读书，也极少碰见杜臻，偶尔才会在餐堂里看到这位青年孤单的身影。
看得出杜臻是独来独往的性子，不喜欢与人接近，穗宁便也不强求。
青年道：“杜某马上就要离开府中了，岁岁小姐助我良多，因此某特来与小姐道别。”
穗宁呆了一下，才想起来，杜臻的确要参加今年的秋闱。
而在秋闱之前，他还得去州府参加府试，这个时间出发，也不算太早。
小女娃眨了眨清澈的眼眸，镜子般的双眸望着身形高大的青年，奶声奶气道：“我也不能亲自送你，那就祝你一帆风顺，蟾宫折桂呀！”
杜臻唇边便浮现一丝笑来，温和地垂着眼帘，看着小豆丁似的小女娃，语气柔和道：“小姐对我的帮助已经足够多了，若此番杜某有成，将来定会回报小姐。”
听了这话，穗宁却是一本正经地摇头，鼓着白嫩嫩的小脸，一脸正色道：“不用将来，你已经回报给我了。”
“诶？”青年疑惑出声，一时有些不明白她话中含义。
不过小女娃并不等他细问，便小嘴一抿，大眼睛一弯，露出一丝甜笑。
小手举起冲他挥了挥：“我先走了！”
话音未落，小女娃便拉着身旁小少年的手，哒哒哒兔子似的跑远了。
小少年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被拉得一个踉跄，满脸茫然地跟着跑向前方。
围炉院院门前一株高大的枫树翠叶森森，小女娃与小少年携手相奔的背影融入那苍翠树影中，守门的老伯悠闲地躺在摇椅上，一把蒲扇盖在面上，正无声打着盹。
杜臻望着这一幕情景，心头疑惑渐渐淡去，最终也只余莞尔一笑。
四月底的天，气候已然燥热起来，风中逐渐有了夏日的炎炎味道。
穗宁从围炉院出来，没有像往常一样回翠山院，而是跟着小表哥去了蘅芜苑。
表姑父寄回来的信终于到了！
小女娃坐在院子里一株茂盛的石榴树下的石凳上，面前是一张石桌，她摇晃着小腿，将手搁在冰凉凉的桌面上，迫不及待道：“快拆开看看！”
谢斐之坐在她对面，手里拿着一个微黄的信封，从外面看信封有一定的厚度，似乎来信不少。
石桌上还摆着一个木匣子，匣子里也不知装了什么。
“妹妹别急。”
穗宁两手捧着脸颊，好奇地问：“听安哥哥提前看过吗？”
谢斐之摇了摇头：“没有，这信是今天早上才到的，我想与妹妹一起看，就留到现在才拆。”
穗宁眨巴眨巴眼：“表姑也没有拆吗？”
小少年下意识道：“娘亲有她自己的信，爹爹给她另外寄了一封，不必拆我的。”
穗宁恍然，心底不禁感慨，小表哥的家庭看起来好健康的样子。不仅在这个时代显得很超前，即便是拿到现代去，也是相当模范的家庭了。
要知道就算是在现代，也有很多会偷偷翻看孩子日记的家长。
一般这种非常尊重孩子的家庭培养出来的孩子，将来也会非常优秀。
这么想想，难怪原著里的小表哥会被公主看上了！
谢斐之很快就把信封拆开，拿出里面几张信纸，放到了桌面上。
“妹妹，我们来一起看。”
这时候又出了一个问题，石桌边上的石凳子都是固定好了的，正好是相对的位置，如果要一起看的话，就得坐得近一点，可石凳无法移动。
小女娃从石凳上滑下来，“我去听安哥哥旁边站着就好了。”
谢斐之阻止了她：“还是我站着吧，妹妹年纪小，我是兄长，应该谦让妹妹。”
说话间，小少年走过来站在了小女娃身旁，一手按在石桌上。
穗宁点点头：“那也行！”
兄妹俩便凑在一起，低着头看桌面上的信件。
表姑父一共写了三张信纸，谢斐之目光刚一触及到信纸上的第一句话，耳根便抑制不住地发起烫来。
大概是平时父子俩相处比较和谐，没有太多的约束，父亲在自己面前甚至有着孩子气的一面，虽然是父子，平日却更像是朋友一般，因此父亲来信也相当不庄重。
竟然开头就说：“为父看了听安的来信半晌，本以为能见到思念之语，结果对着烛火读了满篇，字里行间竟全是表妹二字。唉，为父深感哀叹，养大的儿子不中留啊！在此想问听安，可喜欢你那表妹？若喜欢，为父明日便派人送信于你舅舅，商讨两家亲事如何？”
一段话读完，小少年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
耳朵烫的像要着火，连带着脸颊也滚烫，整个脑袋都像是被沸水煮过，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头脑一片空白。
小少年双眸定定凝视着那“喜欢”“亲事”两个词，好一阵都挪不开目光，而后又忽然像是被烫到一般，飞快收回视线，过了一会儿又控制不住地瞟过去。
……父亲怎么这么说？
什么喜欢，他喜欢岁岁妹妹？还有那什么亲事……他们、他们竟可以这样吗？
之前积攒的那些疑惑全搜涌上心头，这一刻，渐渐化作了一丝明悟。
直到一只雪白的小手伸过来，将第一页信纸拿开，他才陡然自茫然中回神。
“听安哥哥，你看完了吗？”
小女娃脆生生的话语声传入耳中，宛若一道惊雷将他敲响。
谢斐之蓦地醒过神来，垂眼看向扬起脸、正睁着清凌凌的眸子望着自己的小表妹。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眼神懵懂，一个眸光闪烁。
穗宁疑惑地看着身旁的小少年，“听安哥哥，你很热吗？”
不知为何，小表哥的脸竟然一片通红，额角都有了些细细的汗珠。
不过这天也确实很热，才五月初，正午温度起码有三十多度了。
穗宁抬起袖子，冲小表哥挥了挥，为他扇风。
“给你扇扇，要是太热的话咱们回屋里去吧？”
谢斐之原本忽闪的眸光，在小女娃不起波澜的表情下，逐渐变得沉静下来。
他抿直了唇线，心下意识到妹妹还太小了，根本不理解这种事情。就连他自己也是看过这封信，才明白那份太过早熟的心意代表着什么。
“屋里光太暗，还是在外面看吧。”他抬手摸了摸小女娃的脑袋，这一次，力道放得更轻了一些，仿佛在呵护什么珍宝，“妹妹不用扇了，现在不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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