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泛黄的镜面中映着的女郎连眉头都是红肿的,雅贞的心中一瞬间百转千回,苦涩与纠结拉扯着她,几乎要把她撕成两半。
兄长来了。
看着白净的脚腕上这么多天还未好全的伤口,崔雅贞第一次犹豫了。
值得吗?真的值得为了卫暄这样伤害自己,很痛,咬咬牙都没法欺骗自己。
可是兄长也是如同卫暄那般温和有礼循规蹈矩,就算知晓了父亲的打算他真的会为了自己去与父亲闹黑脸吗
更何况与杨家联姻对他的仕途也有帮助.......
崔雅贞不敢赌,不敢赌人性的恶。不敢去直面自己在兄长心中的分量。
况且兄长从小被父亲养在前院,自己在后院,见面次数并不多,兄长温和慨然与她性子大不相同。
片刻,她心中便有了决断。
“弥桑,切莫与兄长提及卫暄的事情。你知道的兄长是多么光风霁月的郎君,怎么会容许我........”
崔雅贞盯着镜子半晌说不出话语,现在的自己也算面目全非,为了婚事汲汲营营。
“女郎,别这么说。弥桑懂你。”弥桑无可奈何,自家女郎的境遇如今能诉与谁听呢?
梳好了发髻,雅贞已经想好了由头,外人就罢了,谁想要自己敬爱的人看见自己的不堪虚伪。
推开房门,雅贞便看见庭院里早已拜谢过卫家长辈的兄长,面前的郎君松散俊雅,见之便觉清风来拂人。
“阿贞。”
温声细语。简单两个字差点让雅贞的眼泪破堤而出。
心中酸涩,她缓缓走进,强撑出笑颜,“哥哥,你来了。”
看着妹妹红肿的眼睛,崔雅凛先是愕然,转而愤怒,怜惜之意顿生“阿贞,这是怎么了?”
“哥哥,没事。只是方才不小心碰到脚腕上的伤口,就把我疼哭了。”
“阿贞,若是不开怀不自在你不如随我回家,哥哥会给你寻最好的老师。”
说罢,崔雅凛疼惜地摸了摸雅贞乌黑的发顶。
雅贞心叹,兄长可惜家中却也有父亲磋磨,我还会郁闷难耐,你不知如果依旧如寻常按部就班,我就要嫁与鳏夫了。
哥哥,你醉心学业我怎敢怪你。只是这崔家我是万万不能随你回去。
雅贞心中感慨万千,抬头看见兄长高了面颊凹陷了,也不知说些什么,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哥哥,卫家很好。”
“我也想继续在这里学习。”
崔雅凛摇了摇头,“我只怕你受了委屈也不敢说。”
“没有委屈,卫家郎君女郎都很照顾我。只是,哥哥游学归来,怎么不见父亲摆宴庆贺。”
转移话题,雅贞开始讲俏皮话。
崔雅凛笑了如沐春风,一双桃花眼泛着笑意,故意放低了声音。
"还要些时候,族中人都还不知晓呢。而我这还不是怕我家阿贞受了欺负,急着来看看。"
“好了好了不说了,雅贞你随我前去拜访卫七,我与他还算有些交情,让他帮我照看照看你。”
“他的为人我放心。”
笑着,崔雅凛打开了面前的扇子。
闻此言,雅贞一动不动犹如五雷轰顶,见卫暄?
自己几个时辰前才被他拒绝,现在立马就去见他还是和兄长一块。
心中酸涩万般不愿,她正想找托词,却被兄长的一句“怎么了?”堵的哑口无言。
“弥桑,你来这是我专门从苏州给你们家女郎带的特产。”
说罢,崔雅凛把手中一提包装仔细的糕点递给弥桑。
去沧澜院的路她早已熟记于心,却偏偏要装作不知,像只小鸡仔般跟在地跟在兄长后面。
沧澜院的侍女向她点头示意,她都不敢直面回应。
只希望卫暄不要说出什么才好!
院里卫暄着一月白长衫,悠闲饮茶。
“玉臣兄,凛之来晚。”
含着笑意,崔雅凛高声道。
那人徐徐转身,行礼含笑:“凛之,你回来了。”
他眼神如往常般温和,看见崔雅凛身后的雅贞面色也半点变化。
或许...或许他早已知晓,他一定早就知道了。
雅贞思绪万千,只被一句生生打断:“胞妹性子腼腆,日后还望玉臣兄多加照看啊。”
腼腆?卫暄温和地笑了,良善地答应了。
兄长身后的雅贞抬不起头,她一眼也不敢看卫暄。
她可以不要面皮,但她不想在兄长面前丢脸。
见雅贞不语,崔雅凛推了推她,“阿贞。”
雅贞只能抬头,看着卫暄嘴角扯起一抹尴尬至极的笑容,吞吞吐吐:“玉臣哥哥。”
一抬头,卫暄面色平静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但当看见雅贞红肿的眼睛时,他心中一动,有些愕然。
听见崔雅凛唤她的名字。
阿贞?
过后,崔雅凛与卫暄谈论游学经历,雅贞便先行一步。
回去的路上她心乱如麻,一时怕卫暄告诉兄长,一时又想究竟如何接近卫暄。
不知不觉到了屋里,她头晕目眩,抬手摸了摸额头不烫倒是有些冰。
整日胡思乱想……
看着桌子上那包精致的糕点,雅贞把弥桑唤来,“来尝尝哥哥特地带回来的糕点。”
她伸出纤指捻起一块送入口中,桃腮微动,咀嚼几下后雅贞觉得不对劲,神色大变,急忙拿出怀里的帕子,吐出口中糕点。
弥桑还未尝,见雅贞蹙眉一脸难以言说的表情,“女郎,怎了?”
雅贞垂眸,淡声道:“里面有花生。”
听到此言,弥桑慌忙掰开几块,发现里面的糕点全都有花生。
可她们家女郎吃不了花生啊。
“弥桑,不用看了,兄长他只是不知晓罢了。”
弥桑刚想为崔雅凛辩解几句,看见雅贞眉眼间的冰冷的冷峻,瞬间说不上话来。
只留下一句。
“郎君也真是的。”
*
待崔雅凛离去,木樾看着一脸和煦的卫暄,想了想还是提了。
“郎君,有信。”
说罢,递上一封纸质粗糙的信,与接信人那如玉的手指恍有天壤之别。
卫暄翻折打开,信中只表达一个信息。
那个化名—学真的人告诉他,他可能继承不了茶庄了,日后可能要搬离京城了,不过他还在努力。
卫暄笑了,不知在想什么。
提笔回信。
中心只有一个意思:有困难可以来找他。
木橦心软,还是忍不住插一句,“郎君,我看今日崔娘子是哭着回去的。”
见卫暄不语,木橦说道:“她有些可怜。”
卫暄摇了摇头,想起了今日见崔雅贞时那双肿的如核仁般的双眸小心翼翼地望向他,他看过去时她又像受惊的兔子般躲在崔雅凛身后,似乎错的人是他。
我见犹怜,不怪木橦会为她求情。
“作茧自缚。”
见卫暄下了定论,木橦也不敢再说什么。
现在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天子病弱荒唐,郭家与杨家斗的不可开交,郭家作为外戚纵容郭皇后秽乱后宫乱杀良臣手都伸到前朝来了。
大渊的本就依赖建立士族的拥立与支持,君臣共治,而政治则是各个高级士族心照不宣的轮流坐庄。
表面的和平,掩盖不住其暗地里皇室与权臣斗,权臣士族之间,北方士族与南方士族之间,高等士族与低等士族之间,世家大族与寒门庶族之间矛盾重重。【1】
虽然卫氏本就身在局中,但郭家想拉笼他们站队,这种蠢事他怎么会答应。
崔家崔雅凛未必不能用。
卫暄温和地笑了,再次提笔给叔父写下一封信。
京中近来出了件奇事,才归京不久的温季将军,他的温筠幼女自从见过卫暄后便宣称“非卿不嫁”,可把温将军嚷的不轻,屡次前去试探卫暄态度。
而温筠也是个高调霸道的,屡屡在下朝路上拦住卫暄,还不让别的女子接近他。
京中欣赏女子的才华与风度,温筠这样“剽悍”的女子甚是少见。
卫越溪知晓了啧啧称奇,拉着雅贞道:“七哥性子温和,我第一次见他冷脸,那么直接拒绝一个女子。”
知晓卫暄拒绝了温筠,雅贞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若是与温筠争她定是争不过的。
“贞娘你觉得呢……?”
“要我说虽然女郎们都倾慕七哥的风度,但是真到考虑嫁娶的时候七哥反而不在选择范围内了。”
闻言,雅贞有些诧异,问道:“这是为何?”
卫越溪笑得爽朗,拉进雅贞,“我觉得大抵是七哥太完美了,让人有距离感不敢亵渎吧。也可能是七哥不像是会在意儿女情长的人。”
“像我就喜欢武功盖世、敢爱敢恨的潇洒儿郎。我钦慕七哥,但他完美如圣人,有时感觉确实有些难以接近。”
说罢,她转身看向雅贞,笑道:“贞娘,你怎么觉得呢?”
雅贞听了她的话,心中更加坚定,她只要卫暄,她就是要最好的,最让人羡慕的人,人人都不敢她就要做第一个。
而她心中也浮现出一个想法。
于是,片刻间她红了脸,白净的面庞上像浮上两片红霞,她不敢抬眼看向卫越溪,只答道:“嗯。”
卫越溪见状,心中警铃大作,“贞娘,你不会真的心慕七哥吧。”
眼前的女郎面色愈发红,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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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易中天中华史《魏晋风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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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我只要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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