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
顾清宜坐在渚白居的小亭中,亭外的几丛天竺葵今日终于开了花苞,紫色的花苞在一众粉黄中有些出挑,她自来爱侍弄花草,不免被吸引了目光。
直到一道身影映入眼帘,她蹲着的动作一愣,顺着那绣了文鳐的官服看上去,裴霁回略带调侃的眼光凝视着她,顾清宜一愣,掩饰一般放下了扒着花草的手。
“表妹若是稀罕,让人掘两丛去你院里养着,不用没过多会儿就来扒着瞧一瞧。”
顾清宜轻咳一声:“坐在这凉亭中,难免腰酸背疼,大表哥使唤人,不是使唤骡子,既然腰酸了,总得让人蹲着歇一歇。”
“伶牙俐齿。”不过她向来安静坐着抄书,存在感极低,裴霁回尚能容忍与她同处一室,是以道:“带着书册进来罢。”
顾清宜一愣,这是.....让她进去书房抄书?没道理让自己受苦,顾清宜回了小亭拿上书册,跟在裴霁回身后的幸樛连忙上前帮她拿上纸砚。
裴霁回的书房她匆匆来过两次,三足的梅子青香炉里燃着消溽暑的春信冷香,雪里冷香的气味与主人很相近。正中长阔的案几是裴霁回常用的,她环视了一圈,就只有右侧那摆满书的两人高书架边上有张小案几,果不其然,下一瞬裴霁回就指了指那处,让顾清宜去那坐着。
她看向男子,脚下有些踌躇犹豫,才踏进来她就后悔了,这书房瞧着也是人来人往,宽敞得很,但属于男子的气息太明显了,好闻的冷香环绕着,好像侵入了他特有的地盘和空间。
门扉处传来叩门声,幸栖面色古怪走了进来,禀报道:“大人,那......六姑娘来了,说是有要事要求见大人,现在被林水堵在外面。”
裴汝?听到这话,顾清宜也顾不得其他,抬眼看向门口的幸栖,又看向坐回案桌边上的男子。
只见裴霁回好像早料到一般,气定神闲,不紧不慢的吩咐:“让她进来。”
想来应该是家事,她在这里旁听也多有不便,顾清宜起身:“既是六姑娘来了,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我还是先回小亭子......”
“不必。”裴霁回没抬眼,出声回道。
伴随而来的,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幸栖的脚步声都是沉稳规律的,另一道轻细窸窣的脚步,应该是没怎么受过世家礼仪训练的裴汝传出的。
顾清宜退回了一侧,看向跟着幸栖进来的裴汝,郡王府的绣娘手脚伶俐,她才来一日,就已经将衣裳赶制出来了,裴汝穿着鹅黄色的绡纱裙,相貌在那,学好了规矩,也跟自小锦绣堆长大的世家姑娘一样。
裴汝看见案后翻册子的男子,眼神有些怯懦,早些年在外面,就听说了裴家这位人物,郡王府表面上是郡王当家,实际上做主的还是这位裴家大公子,她的大哥。
“见过大哥,见过顾表姐。”裴汝敛了神色见礼,顾清宜看她手指微颤,心下倒是奇了,旁人怕裴霁回,恨不得躲着,怎么这六姑娘才来的第二日就敢来寻裴霁回了。
好像过了良久,裴霁回还没有抬眼,亦如昨日在松柏院一般,好像不屑于瞧上她和母亲一眼,可即便如此傲慢孤高,她的父亲、郡王府的郡王也不敢说什么,反而还躲着些裴霁回。
就在裴汝有些坚持不住时,右侧一声清冷好听的女子声音传来:“六姑娘快些请起。”
眨眼间出声的少女已经上前,抬手虚虚将她扶起,广袖的衣摆荡出飘逸的弧度。
案桌后的裴霁回将顾清宜这好心的动作收入眼底,心里轻嗤,锐利如锋的眼神直直的看向身形过分瘦削的裴汝:“你既来寻我,想来是要坦白了?”
顾清宜搀着人的指间一顿,缓缓地收回了手。裴汝心思全在气势迫人的男子身上,没留意顾清宜这微小的动作。
裴汝有些顾忌的看了眼顾清宜,有些拿捏不准这外来的表姑娘在这里的地位,接下来她要说的话该不该让她回避。
裴霁回好像不耐了,冷声吐字:“说罢。”
裴汝咬唇,突然跪地道:“求都护大人庇护,我与母亲二人当真全然不知情,也并未做什么损害郡王府之事。”
她好像很害怕,声音都有些发颤。
顾清宜收敛了眼底疑惑,看向案后的男子,裴霁回骨节分明手指捏着书册,姿态不紧不慢的审视着屋中跪着的裴汝,周身是嫡长子的矜贵和身居高位的沉稳帷幄。
“两月前,你与潭双在庆吴州的平民巷,之后好像一夜之间发了横财,置办了许多衣裳首饰,还雇了马车来上京千里认亲,来了上京,你每三日都去上街边的蜜饯铺......”
听着裴霁回说着裴汝母女的异常之处,别说裴汝,即便是旁听的顾清宜都忍不住脊背一寒。自二月至今的行踪,好像只要他想查,没有寻不到的,这么说,那日庙会为什么让幸栖跟着她,之后她与龄安相见,也是裴霁回故意让她见到的?
顾清宜不可避免的胡思乱想起来。
底下的裴汝明显慌了神:“我.....”
她稳下思绪:“母亲性子软做不了工,我自十岁起就帮着邻居做工干杂事,两月前我回家时,母亲突然说她可以带着我寻我生身父亲了,之后我们便一路来了上京,直到我们去了别院,一位外商商人来寻我们母女,告诉了我们郡王府主母心狠手辣,容不下我们,只要我们听他的话,就能让我们母女安稳无忧。再后来,就是大哥带着兵卫来别院给我们钱财要将我们使回庆吴州,因此我也对那人的话深信不疑,这才听从那人的话与母亲一起闹着进府。”
顾清宜问:“那人让你来郡王府做什么?”
裴汝神色古怪一瞬:“那人,让我盯紧表姑娘。这,我确实不知目的是什么,但我既然已经入了郡王府,已是郡王府的家人,自然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外人坑害郡王府上的人,这才向大哥哥坦白,可又怕那人报复......”
顾清宜指间捏着绢帕,眼神也跟着审视一般的看向裴汝,怎么听来都觉得牵强呢,是谁要留意她的动向,即便是她要探查父亲的案子,可也过了三年了,也没这么大的影响吧,还是说,生怕她做什么?
直到人走了,书房又恢复了静谧,顾清宜看向裴霁回,斟酌语气:“大表哥,这六姑娘所说,可是当真?”
裴霁回没有回答她,反而看向顾清宜:“那日庙会你遇到的安州旧部,有几分可信?”
“什么?”顾清宜一惊,双眸带着戒备看向裴霁回。
这几日说着合作,可顾清宜并未跟他说过龄安之事,果然,当真什么事也瞒不住他么?
“顾表妹好像忘了我的身份,我身为都护,管辖藩州是我的责任,既然安州百里线关一案有存疑,避免有心人在其中利用,即便是你,裴某也要调查清楚,我办事从不容许半分差池。”
顾清宜看向他深邃的眼眸,心下心思百转,最后如实道:“龄安与我自幼长大,年龄相仿,他是历经身死才寻到我,自然是我除了贴身丫鬟之外,最信得过的人。”
裴霁回哂笑,许是敏锐的直觉或是其他,不免斟酌质疑她这“最信得过”几字。
但他这成算在心的模样,不免让顾清宜多了几丝恼意,他这是在质疑父亲的旧部。
知晓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顾清宜只暗恼的移开眼,声音恢复了往日的疏离:“大表哥既然什么都能查到,那六姑娘所说的可是真的,与她接洽的是何人?若果真像她所说是为了盯着我,诱我入局,那这外地商人的背后之人,定是与百里线关一案有关。”
裴霁回看着她冷静沉着的模样,方才还有几丝愠恼呢,如今又神色如常了,到是个憋得住的。
他“嗯”了一声,只道:“这商人是旁人假扮的胡人,背后之人小心谨慎,所用的胡商公验是前些时候失踪胡人的,这条线也断了。”
他说的随意,顾清宜心里却有了其他计较,就像裴霁回所说,百里线关一案发生了三年了,龄安在最近才将父亲失踪的隐情带回来,裴霁回身为都护,是该有权责调查清楚,她......好像也该对裴霁回多一些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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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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