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他本该将香囊一并还回去的,明明都已经和膏药装在了一起,可最后他却鬼迷心窍地将香囊取了出来。
他明知不该留下姑娘家的东西,却因为喜欢那股幽香而将香囊放在了午憩的软塌上。
他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闻到熟悉的气息,无可避免地想起了云笙那双含泪的眼睛。
当时她一定很疼吧?
送药是他应尽的义务,她却记在了心里,善解人意地送了点心来做答谢。
想起点心,他忽而垂眸,抬手打开了食盒。
木质的食盒里摆着一红一绿两份糕点,瞧着并不精美,可那捏出来的兔子形状实在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上一捏。
心里刚这么一想,他就顺手捏起一团,刚出锅的糕点又松又软,凑近去闻,便嗅到了一丝牛乳的香甜。
就这么嗅了一会儿,口中忽然分泌出许多唾液,不知为何,他竟鬼使神差地咬了一口。
牛乳的香夹杂着红豆的甜,细细嚼着,似乎还有一些没有磨碎的枣泥掺杂其间。
一开始他只是带着好奇浅尝一口,可后来他嚼着咽着,一连吃了几块。
他不是个爱吃糕点的人,却意外地爱上了这种松软香甜的滋味。
吃了她送来的点心,再回头去看那行字的时候,他原本平静的心湖忽然就泛起了一片涟漪。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原本已经存在心中的答案忽然变得模糊,一时之间他竟不知道该如何下笔。
她想问的是诗句本身的释义,还是超乎其外的解析?
他思索良久,提笔又放下,反复揣摩,直到糕点冷透,他才终于蘸墨。可落笔的那一瞬间他忽然顿了顿,一滴浓墨就这么猝不及防地低落在雪白的信纸上,很快就晕了开来。
他懊恼地搁下笔,掏出帕子细细擦拭,却始终擦不掉那一点墨迹。后来他只能抽出平日惯用的信纸,重新书写自己想出的答案。
傍晚,昏黄的霞光落满了莲池,碧绿的荷叶挨挨挤挤,几朵荷花随风摇晃,绽开的花瓣像极了少女翩跹的裙摆。
来到莲池时,徐溪并未见到云笙的身影。池畔空空荡荡,只有满池的荷叶独立残阳。
满腔的热血瞬间冷寂,一股难言的失望在胸膛中来回激荡,他落寞地垂下眼,喉间泛起了一阵莫名的苦涩。
他本可以让小厮来送信的,可搁笔的那一刻,他忽然很想见她一面。
那点心很好吃,于情于理,他总该当面道声谢的。
可他没想到云笙没有等在这里。她写了那样的诗句,他以为她会想要当面听一听他的讲解。
原来是他会错意了。
他苦笑一声,握着信纸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几寸。
罢了,既然见不到她,那就回去吧。手指微微松了几分,他眸光一敛,缓缓转身,可刚迈出一步,身后便传来了一声女子的叫唤。
“三公子……”
那嗓音轻柔软糯,还带着几分急促的喘息。
徐溪心头一震,讶异地转过头来,眸中带着几分难掩的惊喜。
“抱歉,我来迟了……”
许是一路小跑而来,她的气息有些不稳,面上还泛着一层红晕,连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打湿了。
可她乌黑的眼眸里却散发着明媚的神采,像是也很高兴见到他。
徐溪被自己的猜想惊住,心湖的涟漪不断扩大,他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可原先的失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喜悦。
“没关系,我也刚到。”
此刻他还不知道自己对云笙动了心,可那温柔的嗓音和热切的目光骗不了人。
云笙愣了愣,随后抿唇一笑,缓步上前,慢慢拉近和他的距离。
“天这么热,你怎么还亲自来了?”她娇柔地笑着,眼角弯弯,像极了天际那一抹朦胧的月牙。
“我在书房待了一天,正想出来走走。”说着,他将捏了许久的信纸递到她面前,嗓音温润地说道,“你看看可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云笙缓缓抬手,去接信纸的那一刻却不小心碰到了他弯曲的指节。
她低头展开信纸时,徐溪的手仍悬在半空,因她无意的触碰而激荡起一股莫名的悸动。
指节微微发热,似乎有一道电流在体内缓缓流动,连带着心房都跟着震颤。
“你解释的很好,我已经明白了。只是……”她顿了顿,而后仰头看着他,眼底浮现了一丝困惑,“这世上真的有心灵相通的两个人吗?”
徐溪被她问得一怔,望着那双凝聚着好奇的水润眼眸,心口莫名地发烫。
“自然……是会有的。”
他嗓音低哑地答着,目光里多了几分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殷切。
闻言,云笙忽然莞尔一笑,眸中凝满了期许:“若能遇见一个心意相通的人,才不算辜负此生。”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她含笑抬眸,嗓音轻柔地说道:“多谢你为我解惑。”
“不必客气,只是举手之劳。”他温声答着,一颗心却因那一句’不负此生’而剧烈跳动着。
将他的怔愣和思索看在眼里,云笙低头解下腰间的荷包,含笑递给了他。
“这一季的莲子很甜,出门前我多剥了些,你尝尝看可还喜欢。”
望着她举在手中的水蓝色荷包,徐溪心头滚烫,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
荷包上绣着一朵芙蓉,粉嫩的花瓣像极了她此刻妍丽的脸蛋。握着荷包的手微微发颤,一颗心像是泡在了春水里,柔软又温暖。
“先前的点心很好吃,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
今日她已经送了他两回吃食了,可他却完全没想到要给她准备回礼。
“该说谢的人是我,你肯为我作答,还愿意亲自来一趟,我心中实在很感激。若是你不嫌烦,往后我遇到不懂的,还能再请教你吗?”
她仰着头满含期待地望着他,眸光殷切又温柔。徐溪心口一热,几乎是脱口而出:“当然可以!”
听着他恳切的回答,云笙唇角一弯,露出一抹甜蜜的笑。
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颊边还有两道浅浅的梨涡,只一眼,徐溪便不受控地沉溺在她甜美的笑容里。
看着他怔愣失神的模样,云笙的笑容越发明媚。
“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了,公子也早些回去用膳吧。”她抬眸望向渐渐昏沉的天际,暖心地提出建议。
徐溪一直陷在莫名的悸动里,直到此时才意识到天快黑了。
“好。”他轻声应着,心中却觉得有些遗憾。
云笙离开后,他仍恋恋不舍地站在池畔,直到夜幕低垂,他才缓缓转身离去。
回到蒹葭院后,云笙洗了个热水澡,惬意地趴在床榻上,顺手捞了一本书就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枇杷收拾好浴桶,抱着脏衣服出来时,看见的就是她光着小腿,趴在床上读书的画面。
“烛光昏暗,姑娘别伤了眼睛。”枇杷放下衣服,捧着烛台缓缓走向她。
她将烛台放在床头的矮柜上,目光却忽然落在了书页上,待看清那上头的字时,她面上一热,瞬间羞红了脸。
“姑娘,你怎么……看这个?”
不过匆匆一瞥,那让人脸红心跳的词句就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一想起来仍是臊得慌。
从前云笙也看话本,可那些大多是才子佳人的故事,虽不切实际,却也无伤大雅。
可她手上这一本实在是有些孟浪,枇杷羞窘地看着她,眼底既疑惑又害怕。
“诗词歌赋只能陶冶性情,想要勾人,自然得学些旁门左道。”云笙面不红心不跳地翻看着,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姑娘,你怎么会有这样的书?奴婢竟不知道……”陈氏治家严谨,这样的书怎会出现在姑娘手中,她实在难以理解。
“我在藏书阁里找到的,也不知是谁将这样的书册带了进去,我觉得有用,就顺手带了出来。”
闺中的女子大多到了能出阁的年纪,私下里看些话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兴许是怀着猎奇的心思,看着看着就放开了尺度。
“可这样的书怎能藏在那里,就不怕被人发现吗?”枇杷面上红晕未退,眼底写满了难以置信。
看着她一脸诧异的模样,云笙轻笑道:“你错了,藏在那里才不会被婆子发现。”
“可若是被府里的公子发现了呢?”躲得过丫鬟仆妇,却未必能躲得过几位公子和小厮。
“两位公子都在国子监求学,大多时候都不在府里。况且藏这杂书的地方极其偏僻,寻常人怕是找不到那里。而且,就算被偶然发现,也没人知道这书的主人是谁。”
见云笙说得头头是道,枇杷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姑娘说得有理,可究竟是谁这么大胆?”
将枇杷面上的疑惑看在眼里,云笙笑意渐敛,眸光幽微地说道:“许是侯府的嫡出姑娘吧。”
除了侯府的两位姑娘,旁人不可能有买书的门路,也绝不敢冒险把书藏到那处。
“不会吧?”枇杷惊愕地瞪大了眼睛,面上满是质疑。
“这世上有许多出乎意料的事,就像这书的主人也猜不到它会落到我的手上。”
云笙随手将书合上,唇边再度漾起笑来:“你不必担心,明日一早我就悄悄放回去。”
该看的她都看了,也的确受益匪浅。现在就只差一个践行的机会。
想到此前徐溪的反应,她便知道那机会离自己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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