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判决一出,林海在清流中的名声更胜,都赞他明如水,清如镜,虽出身功勋簪缨之族,亦不改刚正不阿的文人风骨。
薛家此番变故,对时任京营节度使的王子腾来说,无异于飞来横祸。
王家嫁进薛家长房的虽只是养在太太身边的庶女,也是以嫡女身份嫁给了薛佺,全京城谁不知道皇商薛佺是他王子腾的妹夫,林海这么做分明在打他的脸。
在礼部当值的贾敬回家也跟身怀六甲的妻子提起此事,金陵四大家族同气连枝,世代都有联姻,薛佺之母就是老太太的庶堂妹,贾家女婿跟薛家闹起来,不过是平白让外人看笑话罢了。
对贾敬来说,薛家两兄弟都是贾家姻亲,他并不在意由谁当家,只在乎林海此举对荣宁两府的影响。
在荣国府的二太太王夫人看来,妹夫失掉皇商资格的影响就太大了。
薛王氏从小养在嫡母身边,只有小心奉承王夫人这个姐姐才能有好日子过,出嫁后更是如此,嫁入国公府的姐姐和官居要职的兄长都是她在婆家的底气,不仅要成为合格的狗腿子,同时也要充当王家的钱袋子。
薛佺失去皇商资格,也就意味着失去了薛家的掌控权,对贾家或许影响不大,对他们王家来说就相当于在钱袋子上开了个口子,损失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王夫人接到二哥传来的消息,想到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恨得牙根痒痒。
贾敏林海此举不仅让王家在经济上有所损失,还在贾家人面前给了他们王家一记耳光,大太太要是知道了,指不定怎么用话挤兑她呢。
她心知贾敏从未把他们王家放在眼里,就算去信讨伐也得不了好,只得跑去跟女儿元春商量,请老太太出手解决此事。
元春已经快十一岁了,生得雪肤花貌,仪态万方,她穿着滚了白貂毛的大红袄,云鬓上插着黄金镶宝的小凤钗,坐在窗前看琴谱的样子好似画中仙子,王夫人看到女儿火气就消了一半。
元春见王夫人来了,立即起身让座亲自奉茶,听她抱怨完姨母家的倒霉事,不禁轻轻皱起眉头,
“按理我们晚辈不应该说长辈的不是,可姑夫此举确实太过鲁莽了,姨父做错了哪里私底下改了就是,何苦闹到朝堂上去,让外人看了笑话不说,万一惹得老太太不快,他们在外面的风光日子也要到头了。”
王夫人叹气,“可是呢,你姑姑姑父都多大的人了还不知轻重,你缓和着些把这件事跟老太太说了,请她去信让林大人收回折子,把皇商位置还给你姨父,大不了多赔些银子也就是了。”
贾母早就接到了贾敬的传信,知道二儿媳妇肯定会让大孙女找上自己,她边逗宝玉,边忖度着这件事如何处理贾家才能获得最大利益。
薛家两兄弟都是史家外孙,她虽是史家的姑奶奶,跟薛家到底又隔了一层,关系算不上亲近。
薛佺娶了王家二姑娘,从姻亲关系上更亲近王家,薛王氏自小就会奉承兄姐,有二儿媳妇在,薛家对王贾两家的供奉相差不大。
要是由他弟弟薛信当家可就未必了,贾家必定会差史家一筹,王家有王子腾在,说不定都会压在贾家头上,这样算来还是由薛佺当皇商于贾家才最有利。
贾元春走进老太太的正房,就看到祖母垂头深思,弟弟宝玉正在罗汉床上用玉钗挖胭脂玩。
贾宝玉今年三岁了,长得玉雪玲珑乖巧伶俐,看到大姐姐进来,丢掉玉钗和胭脂盒,张开肉肉的小手要抱抱。
贾元春先向老太太福身问安,然后才抱起圆滚滚的弟弟,逗他说笑玩耍。
老太太由着元春把话题往林家的方向引,直到她说出请老太太写信给姑母,平息薛家之事,才假装为难又无奈的答应下来。
老太太皱着眉对元春笑道,“也就是元丫头你来求请,换一个人我是绝不肯管薛家那笔烂账的,明儿我就派人给你姑母送信去,让你姨母安心等着就好。”
元春闻言粉面生辉,依在老太太怀里娇笑道,“我就知道老祖宗最疼我了。”
宝玉见姐姐和祖母都笑了,也笑得像个福娃娃,把大脑袋挤在两人中间,引得满屋子人都笑了起来。
林薛两家的事在京城已经传开,林海思量着得过完正月以后才能传回济南府,到时跟贤妻只怕得有一场好官司要打。
他提前把同一阵营的黛玉叫到身边,先是对她的守口如瓶夸奖一番,又嘱咐女儿缠着母亲,只要发现有人提起薛家就立即打断,要是走露了风声也要第一时间给他报信。
林海抱着女儿语重心长的说道,“黛玉,过完年你就三岁了,出正月后一定要看好娘亲,爹爹的性命就交到你手上了。”
黛玉心说我年前还周岁出头来着,过个年就三岁了,两岁是被你吃了么。
古时候算的都是虚岁,满周岁后过完新年算两岁,再过生日就是三岁,出正月就是她生日了,干脆算在了一处。
就算心里吐槽,黛玉还是应下了老爹的请求,薛家的事对娘亲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她可不想温馨的小家因薛家那起混账变得鸡飞狗跳,等时间久了所有事都尘埃落定,娘亲再气也是有限的。
至于正月以后要如何缠着娘亲,黛玉还没想出办法,贾敏反倒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家里为了新年时宴客,要给帘笼帏帐换上全新络子,嬷嬷和丫头们只要没事就拿着丝线编络子,连贾敏的几个大丫头也不例外。
黛玉见丫头们十指翻飞,丝线像蝴蝶在花丛中飞舞,不大会儿工夫就能打出一条络子来,她也拿着红线跟着比划,翻来覆去的摆弄半晌,只打出一串死疙瘩。
她拿着丝线思索是哪里出错了,看丫头们打络子明明很轻松,怎么她就摆弄不明白呢。
在一旁观察良久的贾敏早已花容失色,她发现女儿的指头根本不分瓣,张开是指头,合起来就是根棒槌,要是连最简单的打络子都学不会,其它女红更得抓瞎,这可如何是好。
当天晚上她就头痛兼失眠,林海听说女儿白天的窘事,趴在枕头上笑得差点断气。
他宽慰妻子,“但凡一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不足之处,我们家又不缺干活的丫头,女儿学不会也就罢了,不必为这点小事犯愁。
你看那些千伶百俐的姑娘,哪个不是一生劳碌命,我家黛玉这样健壮开朗的才有福气。”
贾敏见丈夫说起女儿就一脸嘚瑟,真是无奈又心累,“是是是,你的女儿是世上最好的,谁也不及她有福气,睡吧睡吧。”
黛玉为自己拙劣的手工纠结两天,就把这件事丢到一边去了,老爹只嘱咐她盯着外人在娘亲面前谈论薛家,却忘了还有内宅家书这回事。
贾老太太的来信才是大杀器,她要是让贾敏插手薛家的事,自家就没安生日子可过了。
黛玉吩咐奶娘,让她回家跟大总管打声招呼,这些天要紧盯着外院后门,一旦发现贾家来人立即派人通知她。
她又跑到孔观主的院子,询问有什么办法能让娘亲不要看到贾家的来信。
孔观主秒懂黛玉的意思,笑着点了下她的小鼻子,“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不会让你父母因此事起争执的。”
黛玉把事情请托出去还是不放心,缠着娘亲紧盯着白嬷嬷,尤其是她从家中回来正房时,更是眼不错的看着,生怕她藏着信或是私下跟贾敏告状。
紧迫盯人还是有成果的,正月初六就听奶娘禀报贾家来人了,正在白嬷嬷家里说话。
她让人立即去通知姥姥,师徒两埋伏在去正房的必经之路上。
从下人房到正房要经过花园的荷花池,池水是引进来的活水,冬天也不会结冰,白嬷嬷走到池边就觉得脚踝一麻,整个人往池中栽去,手上捧着的木匣子也随之抛起,掉到池水中只冒出几个泡就沉了下去。
白嬷嬷同样摔在水里,已经没空去管木匣子了,荷花池边上的水虽不深,可冬天的棉衣沾水后厚重无比,她趴在池水里半天爬不起来,只得大声呼救。
黛玉放开手里的毛毛,让它往荷花池的方向跑,她跟孔观主追在后头,假装是在花园里玩耍。
毛毛发现水中的嬷嬷,跑到她身边狂叫,孔观主赶紧上前拽人,让黛玉回去多喊几个人过来。
黛玉听话的扭头往正房跑,过年头几天全家上下都累坏了,初五起贾敏就给下人放了假,除了当值时间都可以回家休息去,现在只有正房那里还有下人,其余地方一个人影也不见。
贾敏见女儿满头大汗的跑回来,说白嬷嬷跌进池子里去了,立即就想带人过去看她怎么样了。
黛玉抱着腿把她拦下,“娘亲,让别的嬷嬷去就好了,白嬷嬷泡了冷水会生病的,你早上还说头疼,可不要被她过了病气。”
贾敏闻言立即顿住,她倒不怕自己生病,而是担心跟病人接触把病气带给女儿,黛玉身体再结实也才不到三岁,哪能禁得起折腾。
她让几个老嬷嬷去救人,然后把白嬷嬷安置在后头院子里,她们几个就留在那里照顾,暂时都不要回家了。
又让黛玉的奶娘叫人请大夫来,直接去后面问诊抓药,不用到前面来回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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