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北方塔团长办公室。
厚重的大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室内光线冷冽，映照着艾琳娜银色的发丝和冷峻的侧脸。她正在翻阅关于姜夏的报告，手指在S级、潜力值10分这些字眼上划过，眼里满是深思。
洛里斯端着一杯红酒，斜倚在巨大的玻璃窗前，望着窗外灰蒙蒙的雪夜。他身姿优雅，银发泛着寒芒，左耳的冰晶耳坠衬得他的皮肤越加清透。嘴唇紧抿，完美的下颌线有些紧绷，透着一股压抑的烦躁。
“还在想下午的事？”艾琳娜没有抬头，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
洛里斯冷哼一声：“一个来历不明的向导，值得小姨如此费心？”他的语气带着刻意的轻慢。
艾琳娜放下报告，抬起头，那双与洛里斯相似的蓝色眼眸直视着他，语气认真：“洛里斯，你太傲慢了。S级向导，潜力值10分，百年难遇。她的价值，远超你的想象。你下午的表现，很差劲。而现在，你不光需要考虑我进入检测室前的提议，是否让她为你做一次精神疏导了。”
她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暗暗的诱惑：“因为……就在刚刚，我拿到了你们的匹配度结果。”
洛里斯猛地转过头，瞳孔骤然收缩！
“92%。”艾琳娜清晰地吐出数字。
一枚炸弹，轰然炸开在洛里斯心头，震得他耳膜嗡鸣。捏着高脚杯的指节瞬间泛白，杯中酒液危险地晃荡，几乎要泼洒出来。
洛里斯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92%？？92%！可遇而不可求的完美匹配！
它意味着对方的精神力能完美抚平他精神图景的躁动，彻底拔除愈发难以压制的污染，意味着一种近乎本能的、难以抗拒的吸引力！这怎么可能？他以前测出的最高匹配度也只有63%！
这个数字简直是对他坚持了十几年信条的终极嘲讽，冰冷地宣告着近乎宿命般的结局。
“荒谬！”洛里斯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丝他自己都厌恶的、无法完全控制的颤抖。他猛地将酒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滚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底骤然升起的异样燥热和更深的恐慌。
艾琳娜没有理会他骤变的脸色：“你现在需要考虑的，是深度疏导与标记了。”
“她是什么人我们都不清楚，就谈标记！一个从缓冲区爬出来的奇迹？小姨，你知道的！”他霍然转身，眼眸里燃烧着抗拒的火焰，直直刺向艾琳娜，“我的骄傲不允许！我不需要任何人！更不需要把自己的精神图景敞开，像一个乞讨安抚的废物一样，去依赖一个来历不明的向导！”
疏导？标记？那等同于亲手交出自己精神世界的钥匙，承认他洛里斯和其他哨兵并无不同，是需要向导安抚才能保持理智的废物！
这是他十几年如一日用意志构筑的堡垒，是他凌驾于痛苦之上的勋章，是他骄傲的基石！现在，仅仅因为一个数字，就要他亲手摧毁这一切？
艾琳娜看着他激烈的反应，没有丝毫意外。她太了解他了。那份近乎偏执的骄傲和对失控的恐惧，早已刻进了他的骨髓。
“你的骄傲？”艾琳娜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冰锥刺破了洛里斯愤怒的泡沫，“洛里斯，你的骄傲能帮你压制精神图景里越来越频繁的雪暴吗？你的骄傲能阻止污染的侵蚀吗？战场上一个瞬间的失控，代价是什么你很清楚！你的骄傲，能承担得起这代价吗？”
她站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走到洛里斯面前：“抑制剂不是万能的。总有一天，你的污染将无法逆转。那时候，你只有狂化和死亡这一个终点。你想要那样的结局吗？真正的强大，是认清现实，善用一切可用的力量！一条道走到黑的偏执，并不值得歌颂。”
“潜力值满分的S级向导，塔内从未出现过。她的能力会到达什么样的高度，我们都不清楚。但你要清楚一点，顶级向导的完美匹配有多么难得！达到80%就已经足够让人欢呼雀跃！这么多年，你根本匹配不上合适的向导，不然何至于污染重到如此地步！她就是上天赐予你的一张王牌，一张能让你真正发挥全部潜能、立于不败之地的王牌！她是你活下去、保持理智的最大保障！”
艾琳娜向前一步，目光几乎要穿透洛里斯的瞳孔，直视他灵魂深处的挣扎：“稳固你的精神图景，延缓甚至逆转狂化进程，难道不是对你最好的维护？不比那虚无缥缈的骄傲更重要？至于她的人……”
艾琳娜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她的价值摆在那里，来历不明算什么，只要不是异种，是谁又何妨！议会的那帮人，没有谁会在乎。你作为西尔维斯坦家的下一任家主，眼光不要如此短浅。更何况，一旦标记，她根本无法做任何对你不利的事。”
“再者，一个亲近西尔维斯坦、前途不可限量的向导，甚至是标记了下一任家主的顶级向导，难道不是巩固家族利益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哪怕她去了中央塔后，注定会被各方觊觎，但你跟她命定的、高达92%的匹配度，是向导协会那群人都不得不承认的天作之合！如此一举多得，你告诉我，你的骄傲有什么理由拒绝？”
洛里斯猛地提高声音，话语里充满了讽刺，“怎么标记？用西尔维斯坦家的权势去压她？还是让我像个发情的低级哨兵一样，摇着尾巴去祈求她的垂怜！”
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厌恶和羞耻。永久标记，意味着更深层次的结合，意味着灵魂的触碰，他将彻底暴露，再无秘密可言！光是想象会被另一个意识侵入、感知、影响，就让他胃部一阵翻搅，精神图景深处那片被冰封的污染源都似乎躁动了一下。
“小姨，你不明白……”洛里斯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罕见的疲惫和脆弱，这是只有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会打开的一丝缝隙，“敞开精神图景，那感觉……就像把最致命的弱点毫无防备地袒露在敌人面前。我……我做不到。”
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模糊而痛苦的片段——冰冷粘腻的触觉，黑暗中扭曲的低语，被窥探、被试图操控的窒息感……那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抗拒！这就是他拒绝疏导的根源！他宁愿依赖抑制剂，也绝不想让自己再沦落到那般境地。
艾琳娜看着他眼中的痛苦和挣扎，眼眸微微动了一下。她知道洛里斯年少时经历过一次极其糟糕的精神疏导尝试，给他留下了极深的阴影。
她放缓语气：“洛里斯，恐惧不是逃避的理由。如此高的匹配度，意味着她的精神力与你契合度极高。她的疏导对你而言，风险最低，效果最好，甚至可能是一种……享受，而非折磨。这和你之前那不愉快的经历完全不同。尝试一次，哪怕只是最低程度的浅度疏导，你就知道区别。我不会骗你。”
她拍了拍洛里斯紧绷的肩膀，带着宽慰：“我不是让你去摇尾乞怜，也不会逼你放下所有尊严。但你必须正视现实，她的价值无可替代。你的骄傲和别扭对自己无益，对家族也无益。何况，等到你真有狂化迹象的那一刻，我和你母亲绑也会把你绑去她那里的。你现在的拒绝，毫无价值。整个中央塔，没有比她更适合你的向导了。”
艾琳娜的话像重锤，重重砸在洛里斯的心上。他无法反驳，完美匹配带来的彻底摆脱污染的诱惑，没有一个哨兵能做到毫不心动。但他仍然恐惧那扇一旦打开，就可能再也关不上的精神之门。
洛里斯沉默许久，眼神在窗外的夜色和室内的地毯上游离，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复杂冰海。
他没有答应，也没有再反驳，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我需要时间。”
然后，他转身大步离开了办公室，背影僵硬，仿佛在逃离一个让他窒息的牢笼。大门关上，隔绝了艾琳娜意味深长的目光。
洛里斯回到房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混乱。
92%，姜夏，精神疏导，这些词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随之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撕裂感：一边是理智在冷静地分析着巨大的收益和必要性，一边是情感和本能发出最强烈的警报和抗拒。而在这撕裂的中心，一丝连他自己都羞于承认的、微弱的动摇和好奇，如同冰层下悄然涌动的一缕暗流，让他更加烦躁。
精神图景里，趴在冰原上休息的银霜雪豹，也不如以往安静，尾巴有些烦躁地甩来甩去，好似同步了主人的焦虑。
这一夜，向来冷静自持的“北塔之光”辗转反侧。黑暗中，那双冰蓝色眼眸时而锐利如刀，时而迷茫如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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