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春知道谢云璋能听懂她的深意。可他对她笑了下,却再无表态,反而真的按照她的话,去精挑细选一只灯笼。
“这只狸灯可好?”选中了,谢云璋方转眸过来瞧她。
他的反应和她预料中的简直大相径庭。
扶春深感局促,好在隔着一层纱,也没人去细瞧她的神情。
“我喜欢那只兔子。”她就像是忘记先前说过的话,忘记他挑的都应是最好的,转而指向另一边的兔儿灯。
谢云璋顺其所指的方向瞥见,探手取下兔儿灯。
递交给扶春时,她头戴的幂篱微微一扬,虽不见她表情,但这回总该满足她善变的心思了。
兔子呈四腿张开样,滚圆的头颅抬起,两只耳朵下垂,颜色描绘鲜妍,尤其活泼可爱。
扶春拿在手里把弄了一会儿,“多谢表兄。”
她果真高兴,连嗓音里都含了笑语。
接着,又听扶春说道:“我也为表兄挑一个。”
谢云璋想说无需,但她动作极快,倏忽间谢云璋只觉手心一凉,扶春已将一只灯柄塞进了他手中。
他垂眸,见她给他拿的是一只传统方灯,四面灯壁上印有松枝青柏,其下悬挂的流苏正微微摇晃。
“总觉得这种才适合大表兄。”扶春笑着与他说。
谢云璋不以为意,他没觉得灯与灯之间有何不同,不过都是点缀此夜的用具而已,何以特殊?
扶春提着手里的兔儿灯,玩笑似的轻碰了下谢云璋手里的灯,从其中流溢出的光影一下四散开来。
这时,她微微揭开幂篱,清亮的如羽绒一般尽数撇落在扶春脸上。清亮的明艳的交织在一起,照映出她尤其秾艳的面容。
“大表兄不喜欢?”
“不是。”谢云璋垂眸,避开与她的视线交汇。
“总归我是喜欢的。”扶春语调轻愉。
喜欢什么?
是灯笼,还是其它……
她没有说清,谢云璋却忽然想再问一问她。
“为何邀我共游?你可知……”
伴随一阵银铃清响,扶春被吸引去了目光,没有听清他说的话。
见她神思这样轻易游离,谢云璋不由敛下话音,保持沉默。
远处,一辆木车上挂满了灯,灯盏一路往上堆叠,足有两个成年男子那么高。木车慢慢行驶过来,赫然一座灯山。再仔细一看,发现车轮内部结构精巧,竟能将一整只灯笼镶嵌入内,灯笼随着车轮的转动而旋转不停,格外新奇有趣。
不少人都围聚到木车的两边,观望这座灯山,扶春亦看得入迷,多往前走了两步。
隔了一会儿才想起谢云璋来,又回头去找他,看到他还在原地。
明灯净影,华光漫天。青年立在重重光幕之后,如有轻纱浅雾遮掩,远在尘世之外。
扶春怔住片刻,陡然想起她答应过他会跟随在他身后。
她悻悻往回走,这时谢云璋也动身向她而来。
因木车灯山的缘故,周围人越来越多,眼见谢云璋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扶春不免快了脚步。
便是这一心急,与从对面过来观望灯山的人撞了一下,扶春还被踩了脚,她吃痛的同时往旁边摔去。
没有痛感袭来,反而听到青年的闷哼。
扶春睁开眼睛,瞳眸里映入他环住她腰肢的手臂。
从这个角度见不到他的模样,但扶春确定,现在揽着她的人是谢云璋。
她没有被人撞到,却撞入了他怀里,她是撞到他哪里了,才让他吃痛?
很快,扶春平复了思绪,想出声问候。
也是在这时,她才意识到后背正紧贴着他的胸膛,隔着两层衣衫,似乎也能感受到他胸膛之中有什么在跳动。
扶春眼睫颤了又颤,不管有怎样的话都没法说出口了。
这等情景是她不曾想过的,虽然她的确有心拉近和谢云璋之间的距离,可是现下这种程度也未免太过亲近。
“可还能起身?”谢云璋道。
声音落在她耳边,毫无间距可言。
扶春微微侧过一边脸,可另外半边面颊又靠住了他怀里,更是不妥。
“可、可以……”
她匆匆回道,继而感到谢云璋慢慢松开手臂。
脚面还有少许疼痛,不过无碍于立身行走。
扶春回头,先说感谢,再说歉意。
“我不该胡乱走动。”
她难得这样乖顺,谢云璋说不得一句不好。
先前叮嘱她莫要离开,是为她的安危考虑,只要还在他身边,则万事无虞。
“记住就好。”谢云璋略过这一插曲。
“那表兄现在可以与我一起去看灯吗?”扶春指了指木车上堆叠的灯山,之前只瞧了一小会,许多细节都未能看得周详。
而除这以外,她也动了点别的念头。
见谢云璋颔首,扶春面露笑颜上前一步。她几乎与谢云璋并肩,一只手可隐隐可触及他自然垂下的衣袖。
扶春悄然牵住了一角,她不敢用力,怕他察觉,也怕他甩袖。
后来走到望台上,其下街道灯明透亮,木车悠悠驶动,将匠人精心打造的灯山展示在众人面前。
扶春看着欢喜,想同他说话,却发觉他的目光不在其上,而是在观察别处。
“大表兄?”为引他关注,扶春横起胆子,轻轻勾动他袖下的手指。
她没敢太过分,仅一下而已。
轻微的触感留迹,令谢云璋抬了下眉。
他早注意到她的逾矩,一直未动声色,许是这样给了她错觉,让她在他面前几度为所欲为。
谢云璋往后扫了眼,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侍从递上一方锦帕。
他拿起,擦了擦手。
见他这动作,扶春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味。
原本她是怀着点捉弄的想法,即便扶春有意撩拨,但也只是碰了一下他。
何至于此?
不久前,他那样亲密圈拢住她,她以为他不在乎这种细枝末节,没想到谢云璋根本禁不起玩笑。
经此一遭,扶春再没心情赏灯了。
*
街道上繁灯一片,游人众多,反观沿岸处人影稀疏。再往旁边走,得见一座石桥,横跨在两岸之间。
他们往石桥处去。
时间一长,扶春也觉知谢云璋今日肯随她来花灯会,绝不止是因为与她有过约定。
除了跟随他们出来的婢女尚留在马车附近,剩下来的侍从几乎都被调动到这里来。
但仅有几个留在谢云璋身边护卫,其余的皆四处游走,时不时回来向谢云璋传信,更像在打探消息。
谢云璋一心二用,扶春自然不满。
可说破天,谢云璋承诺她的也只有陪她一道来灯会。
她不知他的目的何在,但扶春的目的尚未达成。
若非谢从璟和孟玉茵,扶春本不该晓得这场花灯会的存在。
她千方百计唆动谢云璋的陪同,可不是只为了和他共享风花雪月。
她想借由谢云璋,找到那两个人,也算请他做个见证,以免日后扶春反遭污蔑时,连个人证都没有。
他是谢氏长公子,他的话是金科玉律。若能得他证明,能够省去扶春不少的心血口舌。
可在现今看来,她的想法未免天真了一些。
谢云璋不是人偶,可以任由她操控。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有她的心计?从来不提,不过是因为她的想法无关紧要,对他没有分毫影响。
他不在意。
“我让人送你离开。”谢云璋处理完手头的信息,转身对扶春说道。
他无加掩饰地带着她在城中行了一圈,吸引的目光已经足够,扶春再留下未必不会生出意外。
先前从灯笼铺挑的兔儿灯还被扶春拿在手里,但她送他的那盏方灯已不见了踪影。
她心中难免起了落差。
谢云璋说什么是什么。他说让人送她走,扶春就是得离开,容不得半点妥协。
念及此处,扶春语气不快地哦了声。
为此谢云璋多看了她一眼。但他到底没有出言,平静地吩咐侍从护送她。
扶春没有做成想做的事,不情愿离开。恰在她动身的前一刻,事情迎来了转机。
“谢长公子,没想到会在此碰面。”来者语调高昂,隐在岸边阴影处,不见模样。
谢云璋凝眸,良久,“薛世子。”
男子挥开遮挡视线的垂柳,大步向前走来,石桥两边的光亮清晰照出了来人的样貌。其后紧随两位女郎,三人容貌肖似。
“我携家妹出来游玩。”果真是兄妹三人。
他们一同向谢云璋见礼。
“谢长公子身边这位……啧,我瞧着可不像是令妹。”薛俨直勾勾地盯着扶春,即便她不露真容,他也能确信其并非谢氏女郎。
方才长街上华灯无数,谢云璋与此女相伴同行,薛俨都看得清清楚楚。
生人临近,本来说要离开,现在也没人再提,扶春一下子陷入进退两难。
她发觉出来者不善,也有种预感,接下来会有大事发生。或许正因如此,谢云璋才要提前送她走。
来者的眼神可恶,扶春为躲避,退去了谢云璋的身后。
薛俨瞧见,更是笑意丛生。
看了眼露了半截在外面的兔儿灯,薛俨无所顾忌地说道:“你这样阴冷的性子,相好倒是个情怯可怜的。”顿住,“小兔子一样。”他补充道。
相好?
谁的相好?
扶春微微睁大眼眸,只觉惊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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