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第 149 章

景帝的目光在面前这二人身上来回游移,他看着沈清晏一身青衣,看着她发间的银月簪,他看着她腕间的白玉镯,思绪有些飘散。

曾几何时,他也曾同萧恕一般,身侧立着一个如此打扮的姑娘。

他也曾竭力相争,只为了与一人长相伴。只可惜时移事易,他已经失去了那个人。

高台之上一片寂静,众人看着景帝迟疑的模样,纷纷猜测景帝是有多么厌恶这位沈氏,即便是有先帝赐婚圣旨,今上也不肯轻易允诺。

“儿臣恳请父皇宣旨!”

萧恕高声催促。

“既有先帝赐婚,今,朕便秉承先帝之意。”

景帝看着他这模样,咬着牙将这道圣旨接过来,随后道:“临川县主沈氏,温良敦厚,品貌出众,今赐婚于皇嫡子朔阳王萧恕为正妻,择日完婚。”

“谢陛下圣恩!”

一桩忙活了许多时日的选妃盛事,在一道先帝的赐婚圣旨下了结了。原本以为稳稳当当能成为朔阳王妃的杨家二姑娘,如今也成了众人笑柄。

她方听得景帝旨意之时,便哭着跑回了自己的帐篷。

萧恕与沈清晏二人在一片恭贺声中走下高走,待走出一段距离,萧恕方停下来。

沈清晏觉着身旁一直带着些血腥气,方才以为只是猎物的血气,可这血腥气一直未散,这才觉着不妥。

“你受伤了?”沈清晏伸过手轻轻碰了碰,见手心已染血迹,便道:“你怎么这么不当心?受伤了还不去上药,你干等着干什么呢?”

她边说边拉着萧恕往帐篷处走,俨然没有顾及到不远处站着的徐徽宁。

徐徽宁笑着甩了甩头,准备拉着自家父兄去好好吃上一顿酒庆祝一下。

这头萧恕是欢喜了,那头景帝快气得拆了房顶。

他方走回自己的营帐便将一众随侍者都撵了出去,独自在屋里摔了半晌的东西,行为如同竖子。

余参多年未见景帝有如此行径,当下便也慌了神,急忙嘱了人去将贤妃请来。

贤妃得了信,领着一名侍从莲步款款地走进景帝帐内,看着一地狼籍,笑道:“陛下何必如此。”

“何必如此?”景帝听了这话更气,将一旁的石砚也一并扫了下去。

“那臭小子!他竟然,竟然!”景帝话此处,见贤妃伸出手指放在嘴畔做了个禁声的姿势,便也努力压制了自己内心的怒气,压低了几分嗓音道:“他竟然算计他老子。”

堂下二人听了,都不禁笑出了声。

“你这混小子,说!这事是不是也有你的一份!”景帝指着那个跟着贤妃身侧的侍从。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明夷府主,亦是景帝的十弟,秦王萧烺。

“三哥,这事可不能怪我,我可是从来没跟大侄子正经照过面的。”明夷府主连忙摆手将自己与此处撇清干系。“再说,那沈家丫头当你儿媳妇,你也不亏呀。”

“怎么不亏!”景帝气急,“老夫人教了这么多年,才教出来一个能正经送到隔壁老宋家的人,你让我一时间再去哪里找第二个这么合适的?”

“陛下莫生气。”贤妃亦来打圆场,道:“反正隔壁老宋家那个太子又不是宋帝属意的继位人选,咱们再慢慢寻摸一下。你放心,这事让老十去办,一定能寻个过得去的。”

明夷府主见这刀尖又移到了自己的身上,只得笑道:“再说了,三哥,你当年为了娶到三嫂,不也是这么算计咱爹的吗?”

听得明夷府主揭自己昔年的疮疤,景帝直接抄起一个物件就朝他扔了过去。

“你这混小子!现在还来火上浇油!我看这主意就是你教给他的!”

“三哥,这可真冤枉我了,我跟大侄子连话都没说过,怎么还能给他出主意呢?”

明夷府主着实无辜,这父子俩有样学样,当爹的当年是怎么算计筹谋才娶到了媳妇,这当儿子的自然也照葫芦画瓢了。

“臭小子,不就仗着老子不舍得杀他吗?他要再敢算计老子,亲儿子我也照杀!”景帝说着气头上的话,这贤妃与明夷府主二人相视一笑,一并走到了景帝面前。

他们才不信景帝当真会杀萧恕,那毕竟是他亲儿子,又是明德皇后唯一一个儿子。

贤妃道:“陛下若是真的心里头不爽快,要么这样,您将这婚事往后推个几年不就行了?让殿下也急上一急,就算这婚事定了,他也别想直接将媳妇娶进门。”

“那我还怎么抱孙子?”景帝当下便不肯了,自家这臭小子拖了这么多年,终于肯娶妻了,他要再拦着也不知道自己这长孙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抱得上了。

他们二人又笑了一道,随后贤妃便道:“那这样吧,陛下降个旨意,让县主入宫来,由属下亲自管着。明面上就说,让县主先入宫学一下宫规礼仪,熟悉一下宫中事务。”

“如此一来,这殿下虽是皇子也不好时常出入后宫,让他们难得相见一回,也好给陛下出出气,陛下以为如何?”

听得这番话,景帝心里的那股子气,才稍稍顺了一点。贤妃见此,给又一旁站着的明夷府主递了个眼色。

他连忙道:“三哥,前些时日那些入宫的贵女我都找人细查了查,还真查出了点有意思的东西。”

他走过去,与景帝耳语几句,随后又退开。

“终于等不急了啊。”

贤妃道:“殿下娶妻,陛下再定下东朝之位,他们如何能坐得住?”

“既然如此,沈氏入宫之后,这些琐事,就都让她处置了吧。也让朕瞧一瞧,她是不是个能与恕儿一道守住这份家业的人。”

“顺道再看看,到底还有多少只黠鼠是没有露头的。”

他将那道圣旨扔给了明夷府主,道:“赶紧去把真的赐婚圣旨给调过来,别让人知晓了。”

“是!”

明夷府主同贤妃一道退了出去,二人看着今日这天,碧空如洗,心情便是大好。

沈清晏替萧恕包扎好伤口,侧过身整理着瓶瓶罐罐的伤药。“那道圣旨究竟写了什么?”

她方才便觉得萧恕此举十分怪异,若当真是先帝留下的赐婚圣旨,他直接在上朝之时当着朝臣之面直接上呈便是,何苦要在秋猎之时再提出来?

再者,即便是要专门挑个秋猎的时候,又何必将圣旨交给她,由她带过去呈上?

怎么想,沈清晏都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

更何况,景帝方才那张臭脸,若是换个私底下的时候只怕他会直接破口大骂才是。

“你猜?”萧恕的心情显然十分不错,毕竟这媳妇也娶到手了,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也可以放下了。

沈清晏板起了脸,斜了他一眼,萧恕便坐直了身子,道:“先帝曾赐给我阿娘一道空白圣旨,这事,你知道吧?”

“听外祖母提过。”沈清晏应了声,只不过,她并不认为那道圣旨是空白的。“可我不觉得那道圣旨是空白的。”

“古往今来,哪会有一个帝王亲赐臣子空白圣旨的?说句大不敬的话,那若是日后往上头书写个传位诏书,那朝臣又当如何?”

“若是遵旨而行,那皇室大统不就乱了?可若拒不承认,那这圣旨不就成了一张废纸,天家威严又何在?”

“你说得没错。”萧恕执过她的手,拉着她坐到一处。“那道圣旨在赐下的时候,确实是空白的,可我阿娘也当着先帝的面,亲手书写上了内容。”

沈清晏好奇道:“皇后殿下写了什么?”

“海晏河清,君子攸宁。”

萧恕轻叹一声,开始说起陈年往事。“彼时,阿娘已经嫁给了阿爹,她身负战功,本就是赏无可赏了。若再要赏,就只能立父皇为东宫之主了。”

“可是,先帝并不想这么做。于是,先帝便给了阿娘一道空白圣旨以作嘉奖。”

“阿娘也深知何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道圣旨若是她接下了,想来不日便会有灭顶之灾,届时不单是整个王府,只怕徐氏一族也将被牵连。”

“可如若不接,那便是蔑视天子恩赏。”

“于是,阿娘在接过圣旨的当下,就提笔写了这八个字。”

沈清晏着实佩服明德皇后。

那道空白圣旨既是施恩,也是诛心。

为臣者自不可逆君上之意,可为臣者也不可失为臣之礼。所以这道圣旨她必须接下来,而且也必须当着先帝的面书写上内容。

如此一来,便能保全几家性命都不受牵连。

一则,身为皇帝,先帝的‘恩’已然给到;二则,身为臣子,明德皇后也已跪谢圣恩。

如此一来,外头的朝臣觉得徐氏领了天大的恩典,而先帝又能以此物试得徐氏一族的心意。

一举两得。

“所以,那盒子里头的圣旨是那一道?”沈清晏听到此处才明白过来,合着这半晌萧恕就是拿了一道风马车不相及的圣旨充当了赐婚圣旨。“你疯了!”

“历来圣旨在宫中皆有记档,即便陛下没有当众打开,可只要回宫必然是要将此物过一过明面吧?届时将圣旨打开,再一一对比记档中的编号,怎么可能瞒得住?”

萧恕将她的身子掰过来,笑道:“我给的那道确实不是赐婚的,但是呢,阿娘也的确向先帝讨要了一份赐婚圣旨。”

“这事我也是昔年听霜姑姑提起过,只不过一直都不知道这道圣旨在何处。我派人将昔年与阿娘有过交集之人一一查访了个遍,连止戈山庄都让云鹄帮我去问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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