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保柳华莲一命,亦可保你的。你是个聪明人,自行选择便是。”她如是说着,随后开始自顾修剪花枝插瓶,不多时,一瓶红梅便已插就。
柳华烟的双手被白鹭反剪于身后,关节经络传来阵阵痛楚,这每一下都在提醒着柳华烟面前这个人到底有多可恨。
“每个人身上都有弱点,就看你是否能抓得住。”
思量间,柳华烟忽然想起了秦汐说过的这句话。
只要是人,就都会有弱点,而沈清晏的弱点,就是秦汐。
“沈清晏,你就不想知道那个老婆子是怎么死的吗?”
听得柳华烟提及秦汐,沈清晏的眉头微微蹙起。
见她神情有异,柳华烟不禁扬起了嘴角:“你还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吧?”
沈清晏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柳华烟,少顷,她忽然勾着薄唇笑了起来。
她随意挑了瓣方才被摘下的红梅花瓣摆到鼻间轻嗅了下。“外祖母确实是我的弱点,可是,她已经不在了。”
“不过我要谢谢你,你的弱点,你为何要如此,我也已经知道答案了。”
柳华烟提起秦汐,这反而让沈清晏想起来另外一个人——柳华烟的生母。对于柳家这位早故的姨娘,沈清晏并没有多少印象,记忆之中仿佛她刚来柳家没多久,这位姨娘就病故了。
可是,如今见柳华烟此等模样,想来这位姨娘之死大抵是与秦汐有关了。
而能让秦汐动了杀心,估摸着,便是这位姨娘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比如,她的身世。
沈清晏的身世干系重大,毕竟若她非柳家血脉,那自然就会牵扯出来其母柳潇湘,自然也会牵扯到明德皇后。
她猜不得秦汐为何会留下柳华烟,是因稚子无辜,还是笃信她一无所知。
沈清晏看向白鹭,白鹭这便松开了柳华烟。
“你的事,自有陛下定夺,但无论宫中如何,你都不可能活着了。”沈清晏起身,朝着一直立在不远处的晟王妃走去,二人相视一眼,便并肩行出了柳华烟的院落。
“王妃不必担忧,此事陛下不会牵连晟王爷。”这事虽是柳家这两个女儿联手作了个局子,但郑礼亦有行事不端之处,冬瓜对棚棚,谁都不能脱得干净。
晟王妃不似沈清晏这般定得下心神,她方才站在一旁听着,又思及这些时日郑家之事,也大致将个中深浅猜了个大概。
如今宫中贵妃的权柄已经旁落,而此时郑家一事与柳华烟已经扯上干系,只怕波及汪贵妃乃至晟王都是覆手之间的事而已。
“此事断然是与贵妃无关。”沈清晏瞧着晟王妃神情担忧,道:“柳华烟本就是使着下作手段入的晟王府,此事满都城人尽皆知。哪怕他日有言官参奏,陛下也不会相信。”
“再者,此等上不了台面的事,陛下自然也要顾及贵妃还有贤妃的脸面,定不会张扬。不然,陛下也不会让萧世子主审,让子顾暗中协理了。”
沈清晏的话确实将晟王妃心里的慌乱安抚得恰到好处。她抬眼看着沈清晏,只觉她虽衣着依旧素净,但面上气色较最初相见之时已是大不相同。
“朔阳王殿下待妹妹一定很好吧。”晟王妃的言语之中带了艳羡。
沈清晏有些茫然。
在她印象之中,晟王虽未必钟情晟王妃,但待她也确实是十分上心的。再者,柳华烟不受待见,除她之外,晟王府内再无旁的妾室通房,晟王妃一人独占鳌头。
晟王妃是肃国公的嫡长女,身份高贵,身后有母族撑腰,晟王也需借助肃国公府之力,所以他是断然不会苛待晟王妃的。
晟王妃屏退了左右,沈清晏亦让白鹭退开去。
“朔阳王殿下连此等事都会带着妹妹,想来外间传言也当是真的,殿下他,视妹妹若他之性命。”
“其实,在初次与妹妹相见之时,我便十分羡慕你。”
“在平远侯府的宴席之上你俯视我二妹的神情,让我想到了明德皇后。我年长你几岁,幼时也算有幸,曾远远见过明德皇后一面。那时,她还只是宁王妃。”
“她远远立着,不必开口,便已让众多女眷不自觉地后退。那等气势,若说她是个男子,我也是相信的。只可惜,红颜薄命。”
“可我依旧十分羡慕明德皇后。她能提枪上马,固守一方安定;她能入朝会,舌战群儒;她能与陛下并肩而立,共看江山秀丽。”
“便如昙花,哪怕花开一瞬,但也能使人一眼万年久不能忘。”
沈清晏听着,忽然就明白晟王妃的意思了。
晟王待她好,只是因为她是肃国公府的嫡长女,只是因为晟王要走的那条路上必须要有助力。与沈清晏而言,这本就没什么,只是与晟王妃而言,便是一生的心病了。
晟王妃不似沈清晏这般,自小被教得抛开感情,在晟王妃的心中,出嫁从夫,晟王便是她的夫君,她的天,是她的神邸。
而这位神邸,却只是拿她当个利用的工具,虽然尽心呵护,但也总不会将她摆到心里头。
“王妃羡慕我,我亦羡慕王妃。”沈清晏轻叹道:“我羡慕王妃自幼便有父母的疼爱,我羡慕王妃自小就有人替你挡刀剑。”
晟王妃疑道:“不是还有老夫人护着你吗?”
沈清晏没有回答。秦汐是在护着她,用秦汐自己的方式,即便在外人眼中看起来十分残酷。沈清晏自也明白,秦汐一直让她独自面对是替她着想。
毕竟,秦汐一定会走在沈清晏的前头,她护不了沈清晏一辈子,只能尽早将沈清晏磨成一把宝剑。
“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世人皆是如此,总是羡慕别人,殊不知,自己也在被旁人羡慕着。”
沈清晏没有多加言语,毕竟晟王妃也不是那种无害的小白花,有些事,点到为止便好。
梅蕊初破,红色花朵挂满枝,暗香随风而至。萧恕行过画栋檐下,绕过几个月洞,方至晟王阁中。
阁中极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麝香味,而晟王正坐于矮桌之后,左手执了卷书靠在凭几之上,目光却盯着窗外的景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恕微咳嗽了一声,晟王却未有理会,他施礼道:“皇兄安好。”窗外寂静一片,只余风过之声,再无其它。
晟王哼道:“萧恕,如今本王这府里头,连鸟雀都不愿来了,还有何事能劳动朔阳王殿下大驾?”
萧恕道:“寒冬腊月,天气所至罢了,皇兄不必挂心。”
“前几日,母妃派人传来消息,说父皇有让我就蕃之意,已经在择封地了。”晟王神态平静,似是已然接受这桩事实。“想必这消息,你也已经知道了吧。”
萧恕没有出声。
晟王执着书卷的手渐渐用力,随后伸手将它甩了出去,怒道:“本王就是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你生来什么都有!嫡出的地位,母家的支持,父皇的偏爱,你什么都有。可我呢?我的每一样都是自己费尽心机,用尽手段才争来的。”
“你就是太会投胎,托生到了皇后的肚子里。你可以伸手要求父皇抱着你,你可以坐在父皇的肩头,让父皇托着你满院子跑。可我跟我母妃,却永远都只能住在那一隅小院,看着四方的天地。”
“你的生辰是七月三十,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记得这么清楚吗?因为父皇每年都会亲手给你雕一个物件,而皇后就会亲自下厨给你做一桌子菜,你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一派雍穆。而我呢?只有我的母妃会记得我的生辰。”
“我曾试过央求父皇也抱我一次,可父皇却总冷着脸叫我莫再胡闹。同样都是他的子嗣,就只因我母妃不是他正妻,就只因我是庶出?我日夜苦读,你会的我要会,你不会的,我也要会。可即使如此,父皇眼里还是没有我。”
“哪怕皇后离世,他与你不再那般亲厚无间,他也都未对我那样笑过。我永远都记得在皇后故居的那个院子里,阳光透过树枝洒下来,父皇让你坐在肩头满院玩耍时的情景。”
“谁都没有发现,我就站在门后,那道门就像天河,将一切都划为两半,我永远都在另一端。”
萧恕静静听着,听着晟王诉说自己的不甘,听着晟王发泄心中的不满。良久,他忽道:“其实,我很羡慕皇兄。”
晟王蹙眉,萧恕又道:“至少,皇兄的生母还尚在人间,而我连我阿娘的埋骨之处都不知道。”他声音如霜,面上浮着一阵苦笑。“皇兄羡慕我,我何尝不在羡慕皇兄呢?”
“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我的阿娘还在。可她已经死了,不会再回来了。”
“这世上,没有这么多的如果。”
如果可以选择,萧恕希望明德皇后依旧在,他希望自己那个早夭的兄长能平安出生,这样他的兄长便身兼嫡长,此等出身再无人可诟病。
可这世上,哪来这么多的如果。
萧恕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直截了当道:“今次我来是想同皇兄说一声,郑礼一事,柳华烟亦牵涉其中。”
晟王闻言,面上神色刹时凝重。
“此事由冼尘来主审,皇兄大可放心。至于柳华烟,还请皇兄着人仔细看守便是,余下之事自会由冼尘来着手。”
萧恕深知晟王的脾气,故而言不必多,大抵说尽便是。他挑捡着说完了便转身离开,走到暖阁外,正好碰着与晟王妃一道而来的沈清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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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第 19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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