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留下薛先生不光是想他在国子监讲学吧。”沈清晏端了盏荷露,道:“是朝中出了什么事吗?”
萧恕道:“你再猜猜。”
“我猜,要么就是国子监官员不思传业授道,要么就是陛下不想整个朝堂里头都是勋贵子弟,从一堆糟粕里面强行挑出精华。”
萧恕既然要让她猜,想来方向自是不会有错。她虽不时常在外走动,但也知晓,都城好些勋爵人户的子弟,多少都沾有些许恶习。
只不过未触大罪,又有父母亲族那些横七纵八的关系在,只能小惩或是放过。
景帝想要一时肃清朝政那是不可能的,可那些勋贵人家的子弟也必然不会乐意同寒门子弟互为同窗。再者,大稽的律法之中,寒门子弟是无资格入国子监就读的。
那些国子监的官员劝不动,自也不奇怪。
毕竟,没有摸到圣心几何。
“你说得没错。”萧恕笑着点头,抬手揽过了沈清晏的肩。“东宫之位已定,属官自然也要再行挑选,少不得就有人要动心思了。”
朝中官员各有思量,沈清晏得闻这桩事,自也有了自己的打算。
沈清晏将头枕在他肩上:“怪道你要让衍哥哥来寻我了呢。殿下放心,我必会促成此事。”
“你唯一让我不放心的,就是从来都不知晓照顾自己。”萧恕无奈,沈清晏此人事事看得通透,心思又极为细腻,偏生就从不知道在意自己。
沈清晏翘首,道:“那殿下照顾我呗。”
“好,咱们相互照顾。”
仲夏午后的风带暑气掀动竹帘纱幔,搅动满室沉水香气,檐角下的风铃随风舞动,传来一阵清脆声响。
岁月静好,便是如此了。
徐衍离开秦国公府后,策马直接去的刘府。彼时刘颂还未放衙,刘老太太嘱咐了门房,待刘颂回府就来回禀,随后将他先拉到自己院中叙话。
“馨儿出嫁之后,我这院子里就没什么人来了,你也不知道同徽宁多过来走走。”
徐衍方想说你不是还有孙媳妇么,又想到吴小郡主为人,只得讪讪道:“近来事务繁忙,待过一段日子,我定是要来外祖母这头蹭吃喝的。”
刘老太太被逗笑,二人又一道聊了些家常,门房来报,说刘颂已然回府,徐衍便告辞,直接去寻了刘颂。
“雩娘让我给你的,她说,无论薛先生问什么,你都照实回答就好。”徐衍将手里的画轴摆到刘颂跟前。
刘颂听闻是沈清晏之物,伸手将其打开。“这是,沈大人之物?”这幅松鹤图上留了两枚章子,一枚是沈固的,另外一枚,便是薛善先生的。“不对,怎还有薛先生的印章?”
徐衍前倾了身子凑过去看了眼:“难怪子顾带我去找雩娘呢,原来沈家舅舅与薛先生还是旧相识。”
沈固师从薛善先生之事,上一辈的人还知晓些,但到了这一辈,就无多少人听过了。毕竟,沈固也已经故去多年。
卫国公夫人自是知晓沈家与薛善先生之间的渊源。只不过因刘家昔日与沈清晏并不怎么愉快,而如今沈清晏又将是日后的东宫太子妃,故而卫国公夫人也没明着说,只是让徐衍去寻了萧恕。
而萧恕也明白自己这位舅母的顾虑,索性就直接领着徐衍过去了,左右这事沈清晏也不会拒绝。
“这桩事是在子顾面前过了明路的,你就安心把画收下,执着此物去寻薛先生,应当就能将事办成了。”
刘颂并没有徐衍这般乐观,这画轴虽是沈固旧物,但他与沈家委实没有什么干系。他蹙着眉头思索了片刻,道:“县主近些时日还住在秦国公府吗?”
刘颂自问并没有把握能劝得动薛先生,而这幅画至多只能让他能得见薛先生其人罢了。而沈清晏却有言,让他如实相告。
他想,这幅画于薛善先生而言必定意义非凡,只怕届时自是要相问沈清晏的处去。
徐衍道:“雩娘说这几日都会住在城外庄子里。”
“我明白县主的意思了。”刘颂微舒一口气。
刘颂得了沈清晏的画轴,第二日便一身寻常书生装扮,未着官服,只身前往永安寺拜访薛善先生。
彼时薛先生正在永安寺内讲学,慕名而来的寒门子弟皆席地而坐,聆听讲学。
刘颂亦不避忌,一道席地坐下,同诸位寒门学子一道听讲。待讲学毕,在座学子尽数散去之后,刘颂才托寺中僧人将画轴转呈给薛先生。
果不其然,画轴呈上不过片刻,刘颂便见着了薛善先生。
薛善先生相问画轴来由,刘颂亦如数告知。但凡薛先生有所问,他无有不答。只不过,全然不提请薛先生入国子监之事。
薛善先生听得沈清晏,不免也叹息一二。“沈家丫头现在何处?”
刘颂道:“县主便在自己的庄子里头,离此地也近,就在西麓。”刘颂终是等到薛先生相问沈清晏的事,便又将庄户之事略讲一二。
薛先生终也是起身,同他一道去寻一寻这位得意门生的子息。
庄子里头徐徽宁正在教一群小姑娘扎马步,沈清晏站在厨下,透过窗户看着她们。
自上次宁泰侯世子夫人一事闹出来,卫国公夫人就生怕李家的人有机会寻上自己闺女,故而将她看得死死的。徐徽宁着实不明白自己为何独在家中坐,都能被殃及到。
她正苦无办法出去,徐衍回府便同她讲,让她陪沈清晏去城外庄子里住些时日,开心得她恨不得当日就宿到了秦国公府。
“武学非是一日可成之功,基本功必须扎实,你下盘不稳,他日骑射皆有所碍。”徐徽宁手执一根竹棍,指点着一群小孩子练武。
沈清晏从笼屉内夹了几个包子出来,同小婉一道端出来。“都累了,先吃点东西,晚点继续。”
那群小孩子听到有东西吃,全都跑了过来,扔下徐徽宁一个人拿着竹棍立在原地。
“雩娘你过分了,这才扎了半个时辰的马步啊!”徐徽宁小时候练这等基础的本事,次次都是几个时辰,从来没有半个时辰就休息的事。
“谁都不可能一口气吃成个大胖子,你当她们真能一蹴而就?”沈清晏抬了抬手里的包子,道:“青菜,咸菜肉,猪肉,鸡肉,豆腐,粉丝,你爱吃什么有什么。”
徐徽宁道:“吃完了再继续,持之以恒方能成事。”
“是,是,是,我的长宁郡主,妾遵郡主令,百死不违。”
两人站着说笑,偶一回偏头,就见刘颂与薛善先生一道立在不远处。
庄子里的夫子是刘颂寻来的,他亦时不时会过来同这些小孩子上堂,自然村民们都是识得的。几个小孩子看到刘颂来了,都纷纷上去见礼。
徐徽宁十分识相,她拿过沈清晏手里的碟子,招呼着那群小孩子就往里行去。来之前她就在徐衍那头得了信,知晓沈清晏此举是为了帮刘颂顺利延请到薛善先生。
沈清晏上前行礼:“薛先生。”
薛善抬手捋了捋自己的胡须:“你识得老夫?”
“幼时遭逢变故,我不记得了。”沈清晏笑道:“不过,阿爹的手札当中曾有写过,先生‘喜好青松,钟情白檀’。”
薛善略一低头,见自己腰间一个粗布香囊,内里装着松针白檀,不觉便笑出了声。“子澈有个聪明的女儿。”
沈清晏微欠了欠身,又道:“先生若得空,不如我带先生在此处走一走。”
薛善先生并未拒绝,沈清晏侧过去,走在薛善先生的侧后边开始同他介绍起这处庄子里每户的情况。
“她们大多是家里遭灾,又或是被人抛弃,无家可归之人。”沈清晏带着他逛了一圈,又回到屋内。“不过眼下也算是有枝可依了。”
沈清晏同薛善二人临窗而坐,透过窗口正好能看到学堂,内里一群孩童正在读书。沈清晏没有动手煎茶,只是取了壶滚水,冲泡了盏最为寻常的清茶。
薛善执盏轻嗅,伴着耳畔朗朗书声轻啜了一口茶。
“你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也是想让老夫入仕?”
沈清晏道:“是,也可以算不是,就看先生如何看了。”
薛善端着茶盏复饮了一口,沈清晏方道:“先生一生都致力传业授道,所教的学生个个都是一心苦学之人,让先生去教那些不思进取之人,我也觉着不甚妥当。”
“但人生在世,皆是有失方有得。先生不必出仕,只是每月于某几日在国子监讲学便是。而作为交换,先生有权每年推举三名出色的寒门子弟入国子监求学。”
“先生亦知晓,有些藏书,外头是买不到的,唯有国子监藏书楼之内方有。而寒门子弟一向都是不得入国子监求学的。”
此等规矩虽沈清晏心觉不妥,但这事也非是她一人一朝一夕所能改变的。如今的时局之下,想要有所变动,她就必须先站在权利顶峰。
“清晏说句逾越之语,先生年岁渐长,长途跋涉游走诸国传业授道,想来于先生的身体亦有阻力。倘若先生答应,我想在都城之外建一所书院,由先生坐镇。”
“届时所有想要读书的苦寒子弟皆可入学,不收分文。而且,只收寒门子弟。”
沈清晏的这个条件,可谓是说到了薛善的心里头。
他年岁大了,长久在外奔波确实心有余,而力不足。若此事当真能如沈清晏所言,他倒是能考虑去国子监讲学。
“不收分文,你能让这书院撑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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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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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第 2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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