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难不成有规矩,女子不可入内听讲?”沈清晏瞧向这灰衣书生,见他虽是一身粗布衣裳,但衣裳都是用上好薰香薰蒸过的。
如此施为,大抵便是某个富贵人户家的孩子,想要过来取得一二心德,又怕薛先生见其出身,不肯赐教了。
“我也是为小娘子着想,这内里皆是男子,你如此进去多半是要坏了名声。届时,你就算是想要嫁人,也无人敢娶了。”说罢,就是一阵大笑。
一旁小婉听不下去,正想上前理论,又闻一阵清脆声音自书院内传出。“那按你所言,我日日与老师,与师兄弟们同处一个宅子,我便是声名狼藉之辈了?”
书院内里行出一个一身素衣的姑娘,她未施粉黛,一步一履间,自成一派儒雅之态。两侧的学子皆向她行礼,恭恭敬敬唤她师姐。
那灰衣书生见此,尴尬道:“女子本就该在家相夫教子。”
“只有毫无学识的男子,才会惧怕女子能文能武。”她盯着那灰衣男子,眼神中透出的目光,像极了猎手盯着猎物时的模样。
“男子一无是处,不求上进,便将世人对他的指摘扣到了女子身上。是以,这些男子惧怕女子读书明理,惧怕女子提枪上马,惧怕女子理账经商。”
“敢问郎君,是惧何事?”
那灰衣男子一时语塞,支支吾吾,最后只得道:“好男不与女斗。”随后便拂袖离开。
“松鹤书院乃储妃产业。因是先辈有缘,故而将此宅院赠与家师,希望四方有志学子皆可求得书中真谛。是以,凡有志求学者,不分男女,皆可入内。”
“倘若各位觉得与女子同席而座有**份,松鹤书院,绝不强求!”
言罢,她转身对着沈清晏道:“姑娘请。”
沈清晏还施一礼,便随着人流一道进行书院。
讲学之地设于正院。因是人数众多,故而大家都是各取蒲团席地而坐。沈清晏寻了一处末座,静静听着薛先生讲学,而后,又听院中各家学子相互辩驳。
听到妙处,便让小婉将来人名讳记下。
待院中学子离去,沈清晏放上前与薛先生见礼。
行至薛先生院中,二人坐在廊下,薛先生方道:“太子妃今日缘何来此?”
“听听先生讲学,亦是想请先生解惑。”
“太子妃请说。”
“先生可有一位女弟子?”
薛先生点头。
薛先生的这位女弟子姓陆名襄,原是富户庶女。后来,她因不愿嫁与他人为妾,漏夜奔逃落水,幸而得遇薛先生相救。
薛先生见她识文断字,胸有丘壑,便将她留在身旁。
薛先生说完路襄的过往,颌下胡须一动,道:“太子妃是想请她入宫?”
“非也。”沈清晏摇头,“我想请她与使团一道,出使北邙。”
薛先生蹙眉,显然是没有料到沈清晏有此打算。毕竟使团出使,乃是国之大事,哪里是能随意为之?
“先生莫怕,此事尚只是我心中有此念,一切都得看陆姑娘的心意才行。”
今日若没遇上路襄,兴许沈清晏也就会将目光落在今日院中雄辩者之上。但有了路襄这一出,她自然也有旁的打算。
沈清晏瞧着薛先生,忽又道:“其实,我有一事一直不明,还想请先生赐教。”
“太子妃请说。”
“儒家思想讲究女子三从四德,先生既为大稽儒家之首,为何会收一女弟子,又为何对于我想要开设女子学堂一事毫不指摘?”
儒释道三家,就沈清晏而言,她更喜欢道家,道法自然,万法归一。
可薛善奉儒家思想却能收女子,且也不阻她这等不安于后院的行径,着实有些奇怪。
薛先生听罢,自垂了眼,少顷后,方道:“这是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了。故事中,有一个女子端庄守礼,三从四德无一不守,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是个无人可以指摘半句的贤惠人。”
“可她未至三十就亡故了。因为她的夫君妾室不断,她日日操劳宅中诸事,受了妾室算计也要摆出贤惠的模样不与旁人说,只说是无碍,活活将自己熬死了。”
“那名女子有一妹妹,她在众人眼中便是个离经叛道之辈。世人眼中女子所做不得的事,她全去做,世人眼中女子所不能去的地方,她全都去。”
“她的父亲觉得她丢人,自将她赶了出去。那名女子离开之后,便自行开设商号,善堂,虽是一生未有婚嫁,日子却很是自在。”
“她离世之时,已年近九十。”
沈清晏听罢,叹道:“因为女子若是心中郁结难舒,自是天不予寿。”
薛先生捋着自己颌下的胡须亦是轻叹了一声,而后就亲自令人去寻了路襄。
路襄接到讯息赶来,院中已无薛先生,仅余沈清晏独自立于院中松树之下。她行自沈清晏身前,俯身行礼道:“参见太子妃。”
“姑娘何以觉得我是储妃?”
“能出入家师院中的女子少之又少,整个书院之内,除我之外并无第二人。家师既着人来唤我,此时院中却不见家师,想来家师是替姑娘开口。”
“能让家师如此行事,整个都城之中,大抵也只有沈师兄之女,如今的东宫储妃了。”
沈清晏笑笑,而后将她扶起,道:“陆姑娘见经识经。”
“储妃今日易装而来,必是有事,还请明言。”
沈清晏今日的装扮素净寻常,且又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打扮,怎么瞧都是想要遮掩身份行事。
“不若姑娘猜猜?”沈清晏亦想知晓,这路襄是否就当得起随行使团之职。
路襄觉得,若是寻常事务,以沈清晏今时今日的地位,断不至于屈尊来亲自寻她。若她是要请自己入宫,那自家师父自是知晓她不愿,也断不会令人再去唤她。
既非小事,亦非后宫之事,大抵只有前朝。
“北邙和亲?”前朝之中与沈清晏干系最为紧密的,也就只此一桩了。“储妃若是要寻出使北邙之人,合该去寻我几位师兄。”
“若我今日不曾见着姑娘,我必定会将目光落到今日雄辩高谈者身上。”说着,她便转身瞧着身后老松。“身为男子,可以进考场,上朝堂,入军营,争战功。”
“可明明女子也有心怀天下者,却都被圈死在后院的一方天地之中。在男子眼中,若以一女子换得两国安定,便是一桩惠而不费的买卖。”
“虽你我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在当下时局,这是事实。我不想有人被逼和亲,无论那人是郡主也好,朝臣之女也罢,都不该沦为朝政的牺牲品。”
“今日书院前姑娘的一番言论,让我觉着,姑娘大抵也是不愿见有女子被逼和亲的吧?”
沈清晏此语说到了路襄内心。
她当年便是被自己的父亲与嫡母当作筹码,送给了旁人为妾。若她为嫡女,或许还有嫁得良人的机会,但她身为庶女,若能替家族换来利益,自然是首当其冲之辈。
“太子妃需要我做什么?”
“我会设法让姑娘随使团一同去北邙。届时,希望姑娘在旁能一同帮衬主使,作罢郡主和亲一事。”
路襄看着沈清晏,而后道:“我曾经问过家师,缘何要答应入国子监讲学,缘何要应下储妃之邀,仅仅只是因为沈师兄之故?”
“家师没有回答,今日见了储妃,才稍稍懂了些许。”
沈清晏道:“前路多舛,歧路难择。可有些路,总得有人去走,才会有后世之人的坦途。若此事事成,我还请姑娘回都城之后开设女子学堂,让更多女子有机会识文断字。”
“也许你我在世之日看不到女子临朝为官,但我希望后世之人,能看得到。”
“是以,您才要入东宫?”蓦地,路襄便脱口而出,说完后方知自己言语不当,连忙告罪。“是民女妄言了。”
“是,也不是。”沈清晏好似未有在意,“我从前最想过那种自由自在的日子,可以不必理会虚情假意,自在随心。”
“可是,若无国之安稳,我何以来的自由自在?倘若我生在几十年前,烽火狼烟不断,每日里连温饱都成问题,又哪有心思去想所谓的自由。”
“我想要自由,所以更要走这条路。只有前人将这条路走通了,后世之人,才能高谈‘自由’二字。”
听完她的一席言论,路襄心中已然渐生钦佩之意。她又施一礼,道:“襄,必定相助储妃促成此事。”
身为女子,无人比她们更懂身为女子的苦处。也正因如此,她们想与这世人抗争,便得要有更多的权势,才可慢慢将这些事做成。
事既已说定,时逢午食,路襄便留了沈清晏一道去自己院中用膳。待用罢膳食,二人一道又闲话了一番,沈清晏便要告辞。
离开书院,沈清晏未有着急回宫,而是去了大长公主府。
彼时大长公主正在内间调香。她一身碧玉石色的常服,正慢慢悠悠摆弄着身前的物件。
沈清晏上前施礼过后,便与大长公主对面而坐,屋内的一众伺候奴仆,也都随即退了出去。
沈清晏将一应涉事者的供状取出,摆到了长大公主面前。大长公主取来一笑,嗤笑道:“徐蕊还是不够聪明。”
“大长公主说得是。此事留下诸多线索,每一条都直指承宣王府,我估摸着不过就两个结局。第一,便是几府与承宣王府势成水火。第二,便是有意挑起宗室内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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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第 30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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