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晏转身,见他此时正穿着自己所制的那身衣裳,阳光下的皎月锦泛着微光,与这错针绣的竹子相得益彰。微风起,一面一影,连带着衣裳上的竹子都好似有了生机,随着衣摆的浮动而摇曳。
萧恕双臂微张,面上带着三分得意的浅笑:“如何?”
沈清晏满意点头,“温润如玉,举世无双。”她如是说着。这皎月锦会随着光照不同,显出不同的底纹,再配上错针绣法,自是不凡。
“雩娘这是在夸我,还是夸衣裳?”
“自然是夸我自己呀。”沈清晏笑了起来,萧恕也随着她一道欢笑。
她止了笑,见萧恕还是那般盯着自己。沈清晏的眼前浮现出了在惠州的一幕,她微微蹙眉道:“怎么了?我簪子又歪了?”语罢,她便伸手在自己发间摸索。
“今日这满头珠翠实在太重了,可徽宁姐非说依着县主的身份便该如此打扮,着实累人。”沈清晏的双手不停摸索着,倒是把原本妥当的珠钗弄得凌乱。
眼见着一根芍药花簪被她的动作带出发髻,萧恕连忙伸手接住,随后按住了她的双手。
“你头上有紫薇花。”他伸手将沈清晏发间的紫薇花移开,又替她将略歪的饰品摆好,这才将手中的花簪簪回原处。
“好了,这次没有簪子歪了。”萧恕手回手,左右看了看,又道:“前些日子,你把晟王也算计了?”
“哪有?”沈清晏一脸无辜道:“我这分明是在让这位‘贤王’更贤一些。”
萧恕听得她此语,只觉得自己还是太小看她了。虽说他已同沈清晏结盟,可她还是喜欢遇事自己先行解决,丝毫不会同萧恕打上一声招呼。
“下次办事之前,先知会我一声。”
沈清晏微忖了忖,道:“殿下没在粟云楼外安排察子盯着我吗?”她的脸上一派,反正你都派了人盯着我了,我为何还要浪费这等功夫的表情。
萧恕原想再说些什么,又见两侧有人看过来,扯着话茬道:“白鹭与十一呢?”
“他们同我一样,都不喜欢这种场合,便让他们暗中跟着了。”沈清晏随意寻了个由头,解释道:“若我有事,他们必定出现。”
“徽宁呢?”萧恕疑惑,此等场合依着徐徽宁的性子,那定是不会离开的。
沈清晏摆手,“徽宁姐姐只说让我在此处等她,许是要去见特别的人吧。”沈清晏回想着那时的情景,又道:“我见她是去同一名长得极美的夫人说话来着,许是她的长辈?”
闻言,萧恕面色闪过一丝异色,随之又挂上一抹笑意,道:“那你在此处稍待片刻,切不可走开,我想徽宁也该回来了。”
沈清晏点头,目送萧恕离开。
“你,转过身来。”
沈清晏正觉枯等无趣,身后又起一个尖细的女子声音。她转过头,便见一个身着海棠红衣裳的女子,一脸的颐指气使。
“你是哪家的姑娘。”那女子继续说着,面上神情丝毫未见和缓,到更像是恨到了骨子里。
沈清晏仔细回想了下,着实不记得自己有见过这位姑娘,更不要说有过节了。她左右看了看,见四周之人皆看着她们。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道:“姑娘是在同我说话?”
“不是同你,难道同狗说?”那女子口出恶语,沈清晏凭白听得这话,心里到也是起了玩心。
沈清晏啧啧摇头,四处张望了下,道:“我与姑娘初次相见,姑娘又何以恶语相对呢?”
“哪来的小门小户的野丫头,也敢来饮侯府的寿宴。”
杨二姑娘将她一通打量。这京中的各种诗会花会,还有各府雅宴,她都是一个不落,京中有哪些名门贵女她皆是识得的。
而此时她面前这人,虽是模样生得不错,一身衣着装扮亦是不凡,但这面孔可是十分得生呀。
杨二姑娘左思右想,将京中的贵眷一一排除,这才敢上前挑衅。
这杨二姑娘是肃国公的庶女闺名唤作玉莹,她的姐姐便是晟王正妃。她虽是庶出,可肃国公亦是十分疼爱这个庶女,打小就是有晟王妃一份,亦有她一份,久而久之,便将她的气势亦养了出来。
她自小不甘屈于人下,自己的嫡长姐是晟王正妃,她若是想要与之攀比,那自然只能将目光放到萧恕身上。
奈何萧恕与晟王只是泛泛兄弟,亦不常去晟王府中走动,加之她与徐徽宁也不亲近。故此,多年来她也未与萧恕多说上几句话。
而今日,她却见到萧恕不但同沈清晏相谈甚欢,还替她簪花理鬓,这如何能让她咽下这口气?故此,萧恕一走,她便要上前好好压一压沈清晏的气焰。
沈清晏自是不知道杨二姑娘的身份,只觉面前这个女子凭白生了一副好面孔,言行举止与她的容貌着实不相配。
“怎么,连自家门户都不肯报了?”见沈清晏不回话,杨二姑娘的心气愈发足了。“就你这样的小户人家,也配戴这牡丹花簪?”
沈清晏眉头微蹙,指着自己的发间道:“这是芍药。”
周边立着的人闻言皆是掩面轻笑。
“你!”杨二姑娘气极,见左右之人渐多,唯有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那你敢不敢与我比一场投壶,若是输了,你这花簪,便归我了。若是你赢了,我头上的簪子,任你取。”
这些年来,她费尽心思想要与萧恕多言语几句皆不得实现,而这个人却可以得到萧恕的簪子,她自是不服,自是要抢。
沈清晏闻言倒是松了口气,心里也大致明白此人缘何要找自己的麻烦。“不过一支花簪罢了,姑娘想要,拿去便是。”
沈清晏摸向发间,将着芍药花簪取下递往杨二姑娘面前,笑道:“姑娘若是喜欢我的簪子,直言便可,我不缺这个。”
这一通言语下来,周边立着的人都开始窃窃私语。
这穷苦人家的孩子争吃食,有钱人家的孩子争衣裳首饰,杨二姑娘不防沈清晏会这般爽快就将簪子给她,一时间愣在原地。
她原本是想要同沈清晏比上一场,这样这簪子便是个彩头,是她光明正大赢回来的。
不想,沈清晏这番举动,将她这夺簪的心思公诸于众,倒叫人看了笑话去。
“雩娘说得对,不过一支花簪罢了,杨二姑娘想要,直说便是。”徐徽宁才刚离了承宣王妃,便见杨二姑娘当众刁难。
她走向沈清晏,将手揽上沈清晏的胳膊,笑道:“我沈家妹妹可从来不缺这个。”说罢,又对着杨二姑娘说道,“怎么?杨二姑娘还不过来接,这是想让临川县主亲自替你簪发么?”
徐徽宁此言一出,惊得杨二姑娘霎时面色突变。
她自是听过沈清晏之事。只因她未去参加沈清晏册封宴,从前也未听到沈清晏参加各府饮宴之事,想来也是个不会来往各府走动之人,不曾料到今日竟会撞上。
这杨二姑娘虽是肃国公府的姑娘,可她并无封号在身,见着沈清晏,自也是要行礼的。
“徽宁姐姐,你吓着杨二姑娘了。”沈清晏语调转软,拉着徐徽宁走向杨二姑娘,随后将这花簪塞到她的手中。“二姑娘还请拿稳当些。”
这杨二姑娘此时尚未缓过神来,面上神情全然没了初时的意气风发。
“徽宁姐,咱们走吧,这日头越来越晒了。”
徐徽宁点头,“不过你这头上少了个簪子,总是缺点什么,再去车上取一支戴上吧。”
“别别别,太重了,好不容易能少戴一支呢,姐姐可莫要再往我头上加东西了。”沈清晏连连摆手,她可巴不得再拿掉几支。
沈清晏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深入杨二姑娘的耳朵,她苦心孤诣想要得到的东西,沈清晏却弃之如敝履,这让她如何不恨?
一旁的侍女见围观者散去,怯怯声道:“姑娘,咱们也进去吧。”
眼见离得远了些,徐徽宁这才拉着沈清晏一道走入廊内,轻声问道:“你怎么同肃国公杨家那个二姑娘争起来了?”这杨二姑娘虽不是个能上台面之人,但这肃国公一脉在朝中可是举足轻重。
沈清晏摊手,无奈道:“我呀,运气差,背了个黑锅。”
徐徽宁不解,她便将萧恕替她簪花一事略微说了遍。
“这杨二姑娘想来是喜欢殿下,见殿下与我交谈,应当是吃味了。”她坐到廊旁,抬手拭汗。
徐徽宁一脸鄙夷,“她凭什么身份吃这个醋呀?她是眼见自己的嫡长姐是晟王正妃,便也想要有个身份相当的夫家,好给自己撑个场面,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
晟王与萧恕原本便是竞争的对手,肃国公既然已将自己的嫡长女嫁入晟王府,那他肃国公府便不会有人再与萧恕扯上干系。
储君之争前路凶险,肃国公自然是不会傻到在此等事上来个左右逢源。
“随她吧,左右也不时常相见。”沈清晏倒是满不在乎,不过就是女儿家的争风罢了。“况且,肃国公是不会与殿下扯上什么干系的,这位杨二姑娘怕是要芳心错付了。”
“谁的芳心错付了?”
徐徽宁转头,见萧恕立在假山旁,一身皎月锦的衣裳,流光溢彩。她疾步上前,绕着萧恕上下看了几圈,随后将他拉到了廊下,指着萧恕对着沈清晏道:“你做的?”
沈清晏点头。
萧恕不解,“你怎么知道?”
“表兄,这错针法满元京城里头除了祖母,还有承宣王妃,就只有雩娘会了。”徐徽宁摆了摆手,“祖母可是好久不曾制衣,承宣王妃想来也不会给你制衣,那便只有雩娘了呀。”
原本,沈清晏就是怕日后东窗事发会有所牵连,想了想便直接用错针绣法了,毕竟这针法是徐老夫人所授。若有万一,那时萧恕再称自己外祖母给外孙做了套衣裳,便能遮掩过去。
徐徽宁盯着萧恕这一身的行头。发带,外袍,香囊,还有靴子,真是齐全。
“不是吧,里衣都做了呀?”徐徽宁拉着萧恕的手开始翻衣袖的层数,面上神色一言难尽。
沈清晏不解道:“我答应殿下,给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地做上一身。可是有何不妥?”
徐徽宁看向沈清晏,见她神情自若,又看向萧恕,见他亦未有尴尬神色,心下咯噔几下。
这亲嫂子怕是要变成表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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