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雪庵外,寒风朔吹,冻结南云。
斋房里并不怎么暖,简单的枸木桌椅以及左右两侧的雕祥云图案的嵌柜,没有遮挡便能瞧清里头的东西。
裴尧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中央的翠鸟官皮箱,未曾锁上,露着个深黛色书本的边缘,男人缓步靠近,将那书抽了出来,合上封皮,竟然是本地志异,唇角轻勾,没想到那个女人居然喜欢看这类的书籍,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承武满身血腥气的进来跪下,“爷,人抓回来了…”
“唔…”书中前言较为深奥难懂,他看着都费劲儿,也不知道她怎么读下去的,不耐烦道,“杀了…”
承德恰好迎面进来,先瞥眼主子爷的面色,才敢如实禀报,“爷,信阳师太说范氏瘸的那只腿伤处严重腐烂,想要回京诊治。”
说到范氏,裴尧眼底显出冷光,合上书问,“你去看过了?”
承德点点头,“确实化脓了,且高烧不止。”
许久,听得男人低低道,“那就把她接回府里去吧。”
承德领命,复又多嘴一句,“只怕她意不在此,想要对表姑娘不利。”
男人手指摩挲着封皮纹路,想起那个女人,心头又密密麻麻的泛起痒意,抚摸的速度越来越快,颇有急不可耐的架势,“她人呢?”
“师太说去山下买棉衣了,已经派人前去。”承德尽量把事情都做到主子爷吩咐之前,唯恐真成了无根的太监。
另一厢中的信阳师太叹口气,搀扶着妇人起身,“柔娘,你为何如此倔强?冤冤相报何时了…”
妇人神情坚定,咬牙切齿道,“我既已堕入地狱,何谈救赎,这些年多谢师太照料。”
“你要走,我拦不住,只是千万莫要再造杀孽,切记,切记…”
这话在她重新进入崇阳王府时便被忘的一干二净,剜骨剔肉之痛岂能不报?
大夫刚上过药离开,她住的是南跨院的东厢房,廊下两个丫鬟伺候,起早就遭了她一顿吓唬,这会儿还算听话,忍着疼痛招她们近前来一一询问。
“俞表姑娘一直呆在府中?”这是她最为关心的,为何还留着那个祸害?
丫鬟言是,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世子乳母很是惧怕,尤其那个伤腿,刚才大夫上药时差点没吓的晕过去,好可怕…
“我瞧着世子很是喜欢她?还亲自去芦雪庵往回接?”
世子怎么能忘了杀父弑母之仇,任由罪魁祸首留在自己身边,真是糊涂…
她在庵中便开始行动,下了一包毒虫药在俞寄蓉的膳食中,熟料接连几日都下山出门,始终没有得手,如今回府了,一切就都好说了。
丫鬟们早起还说起八卦呢,这会儿绘声绘色,“是呢,听闻昨日世子爷送了表姑娘一大匣子的红宝石耳坠呢,还有上次老夫人罚表姑娘去小佛堂抄写经书,结果您猜怎么着?”
“世子爷竟然一把火将小佛堂烧了,如今还是一堆黑土呢…”小丫鬟们皆是怀春妙龄,对当家世子自然抱有旖旎之心,而俞寄蓉因为样貌身段皆不出众,所以这种心态越发膨胀,甚至幻想有一天世子爷能突然发现自己,进而为自己着迷。
果然,她猜测的没错,世子果然昏了头,之前还安慰自己,他还小,不明白其中道理,但如今已然长大成人,为何还执迷不悟?
那个丫头到底有什么好?
而南冠居中,闲来无事的裴尧又惦念起了那日圈椅中的吻,翻来倒去的提拎着玉印左右晃动,忽而问,“承德,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承德赶紧拿出地契,“爷吩咐的事咱啥时候忘过,这不,在京中最繁华的地段,已然转让至表姑娘名下,爷请看…”
男人无心看这个,只是借这个由头干点别的事,“备车。”
“可,您正被圣上禁足呢?”
裴尧上去就是一脚,“你他妈不会悄悄的?非得张扬的到处都是吗?”
“是是是…”承德顺着力道赶紧弯下腿弯,转个圈退后一步往楼下滚,听主子爷在身后追加一句,“让她在马车里等我。”
得,爷竟然偷偷摸摸的学会讨美人欢心了,不错不错,承德才二十,就有了老父亲的心态。
今日不必去伺候老夫人,俞寄蓉便回了清漪院栓上门,教秋白她们刺绣,她娘亲是晏城有名的绣娘,苏绣技法尤为精湛,宛白手笨,半天绣不出来个所以然,秋白较为聪敏手巧,照葫芦画瓢差不离。
“好了,今日就教到这里。”俞寄蓉将手里的方形帕子提拎起来,在阳光下晃了晃,得意道,“这手帕好看吧?”
月白绉纱的质地,轻薄盈透,右下角是一丛玫瑰,绣法针密,难得之处是它反正两面皆是相同,这是娘临死之前手把手教她的,时不时的就要练一下,否则手法生疏。
“好看,好看…”宛白咋咋呼呼,刚要伸手接过来好好膜拜一下,听见外头传来急着投胎的敲门声,这都不用猜,肯定是那个承德。
俞寄蓉也猜到了,神色落寞下来,唤秋白,“换衣裳吧。”
荷茎绿色的深色长袄,盘扣是玫瑰花形状,秋白将刚才那个手帕掖在腋下的位置,“这正好相配。”
承德同宛白斗了会儿嘴,亲自迎着俞寄蓉上马车,车外瞧着朴素,里头却别有乾坤,地方宽大,长长的榻前摆放着个桃木小方桌几,上边已然沏好了茶,徐徐的冒着白烟。
秋白没跟着来,她自己脱下斗篷挂到车厢壁上的鹿头银挂钩处,仍是那件镶白色狐狸毛的斗篷,整冬里只有两件换穿的,那件更加厚些,遂平日里都是这件,瞄了眼地方,乖巧的坐在左侧的窄榻上,离主位最远的地方,抻了下衣袖,没抱暖手炉。
等了一刻钟,听见外头传来厚重的脚步声,微沉下口气,感觉胸口堵着一块大石头,怎么都落不下去。
男人掀开大步跨上来,眼尾瞟一眼她,撅了下嘴坐在正位,屈指敲了下车窗,马车哒哒哒行驶起来。
“坐那么远干甚?”裴尧弯腰取了杯茶送入口中,滚了下,才咽下去。
俞寄蓉不理他,问起别的,“这是要去哪儿?”
裴尧明显感觉今日的她不太一样,似乎有些焦躁。
捏着茶杯转了个圈,问,“你耍什么脾气?”
俞寄蓉骤然瞪向他,愤怒的眼神似乎要灼烧了一切,但在男人眼中,她那种眼神就像夏日的湖水一般,波光粼粼的,毫无气势可言。
“我说错了?”裴尧猛然踹开小方几,茶杯晃的相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你他妈又不是求着我的时候了,是吧?”
俞寄蓉差点被砸到,幸好往后仰着身体才免于劫难,她就不该上来,手攥住车厢欲让车夫停下,却一把被男人从背后抓住拖了回去,裴尧压着她抵在正位的宽塌上,底下龙凤呈祥的红色褥子愈显讽刺,这个混账东西…
“你放开我…”只要一不顺他心意就要遭到这样的对待,真是气煞了她…
裴尧拍了拍她的脸颊,言语间勉强压着怒意,每次见面他都想好好对她,偏生这个女人不识好歹,总是阴阳怪气的说话,怎能让他不发火?
“能不能不招我这么粗.暴?”男人俯下身渐次逼近她,冰凉的唇贴着她脸颊不断磨蹭,“能不能不惹我生气?”
“嗯?”重重的掠过她唇缝顶了进去,抓着她后脑肆意横行,另一只手掐着她翻转过来,愈加深入。
男人的唇凉侵袭着她,热度逐渐攀升又落下,他是属狗的,吻着吻着就变了味道,两人开始撕咬起来,舌尖尝到血液的腥气时仍不想松开,这个女人就像悬崖上长出的一朵花,让他着了魔的想爬上去采撷,即便身下就是万丈深渊…
承德在外头提心吊胆,怎么没多大会儿就又发起脾气来,表姑娘娇娇弱弱的好生温存一番不好吗?
为何每次都是强行硬逼呢,唉…
经过闹市,直接从后院进了首饰铺子,马车停下良久,世子爷才拉着人下来,承德是恨不能把头戳土里啥也瞧不见,可偏偏那么不受控制的一眼,就遭了心喽…
两人直接上二楼,掌柜早就清空来客等候在包厢门口,行礼问安后,裴尧随意摆摆手,“你去挑吧,只要喜欢就带回去。”
俞寄蓉正叛逆之时,“我不要。”
我才不要你这只疯狗的东西。
扯着她进去将人摔墙上,嘴里坏处一说话就疼,这个女人牙尖嘴利的,真想把那排白牙全都拔了去…
“你别给脸不要脸…”裴尧是个从来不受气的主,舔了下后槽牙,指着她道。
俞寄蓉在他手里受的气也足够多,大有你再过来就咬死他的打算。
临街大门处,不知因为什么事情吵闹起来,铺子里的两个小厮不断弯腰鞠躬,解释今日东家有事,暂时关门,但专门前来的姚嘉慧怎么会就这么算了,她可是这家铺子的大主顾,丫鬟也是个不知事的,只怕耽误了姑娘的事,大声嚷嚷起来,“你们还做不做生意了?我家姑娘可是崇阳王府上的,你敢得罪?”
小厮似乎挺不下去了,同掌柜的商量一番,决定放人去门房,他们取了首饰送过去,只要别打扰到楼上的贵客即可,“请问这位姑娘想挑选什么?”
“把你们这儿的红宝石耳坠子都拿过来…”姚嘉慧款款坐下,大手一挥,如此道。
掌柜不敢怠慢,只想赶紧把这尊佛给答对满意了送出去,他可清楚如今自己的主子是谁,连忙让小厮全端过去,红漆描金海棠花的托盘中,姚嘉慧一眼就相中了其中一对金镶红宝石衔东珠的耳坠子,试戴着望向菱镜中的自己,天姿国色,鱼沉雁落之姿,何愁世子表哥不倾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ps:为啥坐那么远,你心里没点逼数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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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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