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勒马停车,跑去问公府马车上的车夫,又噔噔跑回来,“世子,夫人去采买年货,约莫要回来了,是不是要等夫人回来再一同回去?”
车窗帘栊被甩下,“回府,立刻。”
语气骤冷,如砭骨寒风刮过。
白苏打了个颤,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了?
君心难测,他捉摸不透只好依令行事。
白苏驾车远去,坊市内的插曲仍在继续。
“你胆敢在光天化日下轻薄我家夫人。”千梨上前掰开男人的手,高声的呼喊引起路人的注目。
男人紧紧握住的手一丝一毫也不肯松懈,即便他被按住关窍,疼痛难忍。
千梨没有办法,她跑去公府停驻的马车喊人。
他目光灼烫,苏酥低垂眼帘,不肯与他直视,“公子你认错人了,请放手。”
“我不放!我怎么会认错呢!我是景郁,你是醉仙楼的卿卿……”他这才注意到一段时间不见的她比以前更娇艳,发髻盘成妇人独有的单螺髻。
景郁恍如被惊雷劈中,难以接受地后退半步:“你……嫁人了?”
趁他愣神之际,苏酥翻转手腕离开他的钳制,捡起地上的披风披上,匆匆往坊市外走。
百姓喜欢围观凑热闹,青衫落魄的男子当街拦住嫁做人妇的矜贵娘子,不是一个惹人热议的谈资么?
越来越多的路人聚集,苏酥生怕事情闹大,难以收场。
景郁追上来被千梨拦截,“公子请自重!”
区区千梨一个女子拦不住他,但千梨还带来公府的仆人,他们本是把年货搬运到马车,半途被千梨叫过来保护世子夫人。
“卿卿!”景郁被两个仆人制住双臂,急急呼喊。
她的背影淹没在人海,脚步没有片刻停留。
景郁下颌不自主地颤抖,眼眶湿红,挣扎的躯体失去所有的力量,手臂逐渐滑落。
千梨让人回去,没有再管他。
过往路人的指指点点,评头论足不断撞击鼓膜,尖利刻薄的话语搅弄他的胸膛,痛心入骨。
“也不瞧瞧,那是公府的贵人,哪里是一个乞儿能随随便便碰瓷的。”
“公府的人没打死他就算好的。”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轮毂转动,华盖宝顶的马车驶离喧闹的街巷,马车四角独属于英国公府的云纹饰物刻进瞳孔。
景郁咬紧牙,两腮鼓动,从牙缝里挤出似要被他咬碎的字:“英国公府……”
马车里,苏酥魂不附体,久久未能回神。
“好了好了,那登徒子追不上来。”千梨握住她掌心粘腻的手拍了拍,企图唤回她游移在外的魂。
苏酥半垂的眼睫抬起来,“千梨姐姐我没事。”
今日的事情不是偶然,那男子明显与苏酥认识,千梨不敢想倘若有公府里的其他人在场,一定会露馅。
“那现在你可以跟我说他是谁了吧?”
只有知晓那人的身份,他与苏酥之间的关系,才有解决的办法。
苏酥平静的心湖再次激起不安慌乱的涟漪,“我……”
外头传来车夫的声音打断她的话,“夫人前方道路堵塞,要晚些才能到府邸了。”
千梨应和道:“晓得了。”
苏酥想要继续解释,千梨捂住她的唇,“算了,人多耳杂,回去你再说吧。”
“嗯。”苏酥点头,千梨随之放开她。
回到英国公府已经是两盏茶之后,马车载了部分年货,苏酥井井有条地指挥下人卸货,一一登记再搬进库房。
公府管家在旁边协助,对她道:“世子夫人您回去歇息吧,老奴在府里当差二十年,点货记录熟门熟路,不会出差错的。”
苏酥心里揣着事情也不推辞,告诉管家其余的年货商铺明日才会送到便回了清辉院。
一回到屋子,千梨就以夫人沾染风尘,要更衣梳妆为理由关闭屋门,不忘把姜轻叫进来。
做戏做全套,姜轻端来盛满清水的铜盆与巾帕,在盥洗架上放好。
苏酥心不在焉地站在桌边,甚至忘了坐下。
“你遇见他了?”姜轻一针见血。
苏酥愕然,她什么都没说,“姜姐姐,你、你怎么知道?”
“你又出现了和上次一样的神情。”
什么神情?苏酥平静如水的眼眸里有了波动,涟漪荡漾难平,夹杂着无限的愧疚,贝齿咬住唇瓣直至发白,害怕难以遮掩。
“那人到底是谁?那你们在说什么?”两人之间突如其来的默契让千梨顿时摸不着头脑。
姜轻对苏酥道:“这是你的事,还是你自己说吧。”
苏酥终于坦言,“他是我第一个任务的执行对象……”
两年前,江南。
晚风淡淡,拂落枝头的榴花,花瓣打着旋儿落在平静的河面。远处的画舫不断携来丝竹管弦,枝桠上的燕雀被惊动,振翅飞走。
舱底挤满二十余个年轻貌美、风格迥异的姑娘,唯一相同的是她们的穿着打扮极为单薄裸|露。
最窄小的角落处,苏酥被挤在那里动弹不得,浓烈的香粉味儿充斥鼻腔,迫使她屏住呼吸。
“姑娘们,贵客点你们了,快上去!”老|鸨腾腾下梯子赶来催促。
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前赴后继地离开舱底,苏酥落在最后。
走出舱底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用清新的空气驱散胸腔里香粉味儿的残留。
老|鸨抓住她的手臂,“你什么都不会,待会只管给贵客们斟酒,其余的什么都不要做,别给我惹事听到没?”
苏酥木讷地嗯了声。
“欢场里琴棋书画的技艺不打紧,最重要是说话的艺术,能不能把客人哄得开心。要不是看你长得不错,我可不会让你登画舫。”
说完,老|鸨把她往雅间里推,扬起帕子散了散身上的燥热。
她说话违心,那新来的花娘何止是长得不错,简直是一顾倾城,她从没见到那么好看的人。
雅间内觥筹交错,男人拥着女人不安分地动手动脚,男人粗鲁的言语夹杂女人的调笑,极具视觉冲击。
百闻不如一见,苏酥听过玲珑坞里的女谍们描述过欢场情形,但听说从来就没有眼见来的真实。
她捏紧拳,指甲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提醒自己不能逃离。
这是她第一次出任务,任务对象是南下查贩卖私盐案的大理寺少卿景郁,她的目的便是要大理寺少卿无功而返。
在她之前,玲珑坞派出的女谍都折戟而返,景郁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倒酒!”
苏酥端起酒壶,给那名大声呵斥的男子斟酒。
圆桌上摆满菜色繁杂的珍馐御馔,酒桌上的人填满了口腹之欲,但心底的**还没有餍足。
花娘们说笑的说笑,奏乐的奏乐,有兴致上头的客人拉起其中一个花娘坐在腿上,上下其手。
嘈杂的声音接连冲击耳膜,苏酥屏气凝神,专注斟酒。
她给桌边的人倒了一圈酒,最后一个便是景郁。
苏酥提拎酒壶的手微颤,酒液霎时洒了景郁一身。
“客官对不住!”苏酥连忙低下|身,用绢帕为他擦拭,衣裳已湿,光擦有何用。
“不必。”景郁怡然的心情被一杯酒浇灭,挡开她的手,对其余的人说,“在下弄湿衣裳有所不便,各位见谅。”
今儿的宴席便是专门为他设的接风宴,他要去下去更衣,其他官员并不阻拦,有胆子大的打趣道:“少卿大人要不要选一个貌美的娘子,一同下去‘更衣’呐,看你旁边的斟酒花娘就不错。”
“在下不适应他人近身,孙大人的好意心领了。”
至始至终,景郁都没有看她一眼。
苏酥第一次出任务就出师未捷,她有些挫败,偷偷溜出雅间来到甲板上大口呼吸。
火红的榴花落在甲板上,她盯着飘零的花瓣思绪飘远,她何尝不是那落花,顺着水流漂泊不知去处。
身后男人浓重的酒气扑过来,苏酥倏尔转身就被擒住了胳膊,“看你生得好看,怎么总是低着头呢?若不是爷偶然瞧见,还不知醉仙楼有这般好货色。”
是方才席间的孙大人。
男人充满欲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苏酥强忍恶心,“请大人放开我。”
“都是醉仙楼的婊|子了,还立什么牌坊?跟爷过来玩玩。”
一个逼迫一个不从,拉拉扯扯间,孙大人也急了,随意推开离得最近的房间。
然而,他一见到里头的人顿时停下动作。
被酒水打湿的外袍挂在木施,景郁只着素白的里衣,烦躁地皱起眉头,眼神如刀。
苏酥猛地挣开孙大人的手,扑进他的怀抱,埋首于他的胸膛发出闷闷的啜泣:“客官、客官,救救我,我不想……”
孙大人也知晓自己坏了事,战战兢兢道:“少卿大人、下官……”
“出去!”
孙大人被骇了一跳,不敢再碍眼,砰地关门离开。
静谧的房间被女子细弱的哭泣充盈,景郁颇为头疼,“他已经走了。”
苏酥小心翼翼地抬头,本应狡黠的狐狸眼被惊恐的泪水润湿,配着不断翕动的鼻翼,弱小无助,令人心疼。
女主身份设定是女谍,打探消息免不了要出卖色相,所以会有和男配的肢体接触,比如拉手拥抱,接受不了宝子不要勉强自己。不过嘛,男主肯定不会,俺的男主还是守男德的,就是这么双标啦。
本来想这章写陆无咎吃醋到有点小疯的,结果没写到,该交代清楚的还是得交代,明天肯定写到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往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