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酥不用想也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伪造元帕一事,但苏酥左思右想都思索不出问题所在,明明赵嬷嬷是笑盈盈出来的呀。
“我有哪里没做好么?”她直接问出疑惑。
“不是挺好的?”姜轻也是个直性子。
身为过来人的千梨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解释,登时泄了气。
姜轻提醒,“卯时快到了。”
千梨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她说不通,想清楚后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并给苏酥选定一支红玛瑙蜻蜓簪,斜插在流云髻,不会过于素净也不会过于艳俗。
英国公曾与陛下携手统一中原,其有从龙之功,为大晟开国功臣之一,英国公的彪炳战功在公府豪奢的建造上可见一斑。
从清辉院到春归堂的一段路,沿途山石点缀,泉流淙淙,虽然时至深秋,但亦栽种了秋菊、木芙蓉、蝴蝶兰等奇花异草,很是热闹。
这些花卉在秋日需匠人精心侍弄,一日不可须臾离,照养的银子如流水一般,可见英国公府的富丽。
公府占地百顷,极为辽阔,苏酥跟在陆无咎的身后,两人隔着三步距离,不会太生疏也不会过于亲密,她一向都将尺寸掌握得极好。
行过九曲十八拐的抄手游廊,远远望见一个歇山顶式的屋宇,厚重的门扉敞开着,门上的灯笼在秋风中缓缓打着旋儿。
这便是到了春归堂,英国公的住处。
新妇第二日晨起敬茶,去的不是婆婆住处而是祖翁住处,皆因陆无咎父亲早年征战南楚时牺牲,马革裹尸,阖府上下属英国公地位最为尊崇。
两人一前一后踏进屋内,屋子内的人早就齐了。
“祖父、祖母、母亲。”陆无咎言简意赅地请过安。
苏酥微微蹲伏身子,行礼时无论是高度还是角度,都叫人寻不出一丝错处,俨然一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模样,半点瞧不出是出身乡下的旁系。
“给国公爷、国公夫人、少夫人请安。”
高门深宅重规矩,还没敬过新人茶,便不能改口。
英国公夫人陈氏深刻皱纹的苍老面容浮现一丝满意。
“上茶吧。”
英国公一声吩咐,下边的仆人端来红木托盘,托盘上盛满茶具与热茶。
苏酥右手拎起茶壶提手,左手轻按壶盖,倾斜壶身,淡黄透亮的茶水浇进黑釉茶杯,直至七分满。
如此倒完三杯茶,苏酥双手捧起一杯准备敬茶。
敬茶的顺序也是门学问,苏酥没有多想,第一杯茶敬给世子的母亲林氏。
林氏耷拉的唇有些意外地启开一道缝,“为何第一杯敬我,不敬国公爷?”
陆无咎稳稳当当地坐在圈椅里,未有开口替她解围的意思。
林氏哪里不知,她状似不经意的随口一问,就有可能让新妇下不来台,她就是故意的,她本就不满意这个与自己本家的儿媳妇,却不知道儿子被灌了什么**汤,硬是要娶她。
苏酥早已思量好措辞,“依照俗礼,新妇的第一杯茶都是敬给婆婆。”
林氏讽刺地笑了笑,他们英国公府一直以国公爷为首,与普通世俗可不一样,小林氏装得再好,也改不了小门小户出来的眼皮子浅。
陆无咎侧目,眼眸幽深看不出喜恶。
苏酥没有窘迫,依旧自若道:“另外,少夫人对世子有生养大恩,世子成家后的第一杯茶合该敬少夫人。”
林氏略微瞪大的眼睛掩饰不住讶异。
外人都说全靠年迈的国公爷给公府挣面子,熟不知内里中馈都是她在把持,国公夫人陈氏常年抱恙,心有余而力不足,她操持偌大个国公府,每到夜晚就寝时身侧却空落落的,无处话忧虑,早被经年累月的繁琐事务弄得心力交瘁。
可别人都认为她的付出是应该的。
新过门的儿媳妇一句话戳进她的心窝,林氏心内熨帖,却不代表她会和颜悦色。
林氏收起讶异神色,慢悠悠地抻平压着的联珠纹衣袖,就是不去接苏酥递来的茶。
苏酥维持着高高奉茶的姿势,不多会儿胳膊就酸得厉害,最主要的是丫鬟端来的茶是新沏的,茶水滚烫,白皙的指尖很快红了一片。
国公爷不会插手后宅之事,陈氏纵然对苏酥心生好感,但林氏这个婆婆都未说什么,她也不好置喙。
局面顿时僵住了。
若换作寻常新妇,怕是开始怀疑自己失言,惹得婆婆不快。但苏酥不会妄自菲薄,她反而将手臂抬得更高,神情平静,不见半分羞臊。
就在此时,赵嬷嬷捂唇附耳林氏,絮絮地说了些耳语。
林氏不可置信地扫了扫苏酥,压低声音问道:“当真?”
“奴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假不了。”赵嬷嬷还用两只手圈起一块儿圆,在空中比划。
林氏神色稍微缓和,接过苏酥敬的茶,啜了一口放下,伸手虚扶她的手臂,“国公府是高门大户,最看重规矩,你是无咎亲自挑选的妻子,我也是想多考验考验你罢了。”
她不着痕迹地给自己打圆场,苏酥身为新妇,只有接受的份儿。
“婆婆说得对。”
林氏左手腕带着两枚翡翠镯,她脱下其中一枚,亲自给苏酥戴上。
鎏金宝相花缠绕水头极好的翡翠,衬得苏酥手腕皓白如雪。
“这是送你的,以后你就是无咎的妻子了。”
苏酥与林氏来回拉扯几下,终究是收下。
随后,她又给陈氏敬茶,陈氏没有过多刁难,赠她一只镶金玉如意。
“我看得出你是个通透人,我也没什么要交代的,你日后把国公府权当做自己家就是了。”
陈氏鬓边染霜,皱纹深深但为人和善,很少说重话,苏酥与她一见如故,收下赠礼的时候,不免唇角弯了弯。
她笑得极浅,乌黑鸦羽轻眨,圆溜的眸子蒙了一层水光,唇边两个勾起的小小弧度,平添几分娇俏,陈氏阅人无数也不免被她的秾丽晃了眼。
陈氏朝陆无咎投去一眼,“无咎当真是好福气。”
陆无咎老神在在,似乎并不在意。
苏酥将最后一盏茶敬给国公爷,国公爷点了点首,豪迈地饮尽。
新妇茶敬完了,苏酥才能落座圈椅,陆无咎的身侧。
阖府上下的主子都汇聚在春归堂了,苏酥扫过众人。
对面坐的是世子的胞弟陆少杰,他年纪轻,约莫十**岁,还未弱冠。
他身边坐着的是初夏才过门的妻子柳氏,柳氏小腹微微鼓起,已经有孕。
落座在最后,辈分最小的是陆映襄,她穿着粉裙,顾盼生姿,很是俏皮。
除去之前见过的陆少杰,苏酥将每个人的面容与心中的名字一一对应。
国公爷还有事务要处理先行一步,陆无咎也不曾耽搁片刻,起身对母亲与祖母道:“司天监片刻不能须臾离。”
陈氏倍感稀罕:“朝中官员成婚,给假九日,这才几日的光阴呐?”
陆少杰并无官职在身,慵懒随意道:“大哥就是这么个性子,读书的时候眼里只有经史子集,入仕后心里也都是政事。”
林氏也为他说话,“司天监掌天文祥异,这天上的景况像那云一样,可不就是千变万化的吗?”
陈氏也不是非要他抛下政务,但新婚妻子还在此,他就不管不顾直奔官署,总该说道两句。
陆无咎走了,苏酥坐在原处,作为新妇她还有一场仗要打。
果然,林氏主动与她搭话,“新娘子出嫁后第三日要回门,届时你是何等打算?”
苏酥沉默了几息,似思量后答道:“江左与京城相隔数百里,世子事务繁忙,应是不得空,儿媳是远嫁,世俗礼仪中远嫁回门也不不是必要的。”
“你能体谅无咎,有这份心意我也就放心了。”林氏对她的回答还算满意。
林氏一个人将三个儿女拉扯长大,为人强势,对于儿媳也要求严苛。
好在苏酥不是真正的林清秋,否则回娘家一事被回绝,放在哪个新娘身上都是一件委屈事。
之后,苏酥分别与陈氏和柳氏也说了几句话,陆映襄坐在末尾,静静地听她们说话,不时打量苏酥,却不主动出声。
苏酥八面玲珑,与众人搭话之际,没忘记把一丝注意力放在陆映襄身上,见她如此内敛,苏酥竟一时摸不透她的性子。
周士师曾给过她消息,陆世子父亲逝世时,胞妹陆映襄还未记事,长大后不记得父亲相貌,只能睹物思人,因此颇受阖府上下的宠爱,性子也是张扬骄纵。
可如今一瞧,难道周士师消息有误?
陆映襄不主动,苏酥却不能忽视,朝她点头示意。
谁知陆映襄竟像是没看见一样转过脑袋,鼻子里还轻轻地哼了声。
苏酥放下心,她就说周士师不会有错。
众人又在春归堂待了半个时辰才渐次散去。
回屋的路上,林氏不忘招来赵嬷嬷并肩而行,“你方才说的是真的?”
赵嬷嬷拍着胸脯,“不敢骗少夫人,奴今儿第一个进的婚房,世子与世子夫人已经起身了,世子神采奕奕,反观世子夫人一看就是没睡好的疲倦,再加上守夜丫鬟的话,昨夜唤了许多次水,还有元帕上的痕迹,奴敢保证,少夫人再过不久就能又抱上孙子了。”
眼见长子与次子都已成家,林氏胸口畅意不少,次子她再清楚不过,婚事上根本无需担心。
偏生长子让她担了不少心。
陆无咎平素不染风尘,除了与亲妹妹说过话,从未与哪家娘子有过往来,院子里连个通房丫鬟都无,活像一个俗家和尚,她还一度怀疑过长子是不是有那方面的隐疾。
好在都是虚惊一场,虽说长子迎娶的妻子不得她青睐,但到底是本家人,又受长子喜欢,为人也不差。
林氏渐渐想通了,对苏酥也不再万分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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