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施懵然地看向那只朝着自己飞来的球,还未来得及闪避,便突然窜出来一少年用头将球顶了回去。
她踉跄着向后退了半步,谢清舒紧忙揽住施施。
几个年轻儿郎匆匆赶过来,连声道:“抱歉,施施妹妹,没有受伤吧!”
施施自然没有受伤,只是嗓音有些颤抖:“没事的。”
赵氏的表兄却怒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胡闹!”
年轻儿郎皆垂下头乖乖认错,谢清舒拉住她的手,几次想要发作,但表兄的口吻太严苛,连她都不好再多指责什么。
紧接着众人的目光又落在那倏然出现救下施施的少年身上。
——竟是薛五郎。
少年人的笑脸真挚,扬声唤道:“施施姐姐,没有事吧。”
施施虽不喜薛允,但对薛家的子弟并无成见。
“多谢五郎。”她笑着说道。
几位表兄表姐将施施围在中央,继续向着后方走去,极亲热地和她说着话。
她的眸子微微下垂,他们的热情让她有些招架不住,这是以前都未曾有过的。
但她并不因此感到高兴。
施施的母亲早逝,唯一嫡亲的兄长年纪长她许多,且常年在外为官。
加之她父亲早早为她选定了夫婿,断绝与两家再度联姻的可能,因此她和赵氏的表兄表姐并不十分亲近,反倒是继妹一直和他们打得火热。
她常常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小时候只有外祖母怜惜她,连外祖父都更偏爱继妹。
后来外祖母病逝后,她便再未感受到被人疼宠的滋味。
施施心绪复杂,若是表兄们知晓她根本无意嫁给他们,这些人会不会又变得冷淡起来?
旋即她又想到先与薛允断干净才是关键,如若得了舅舅和表兄们的助力,父亲那里应当会好办许多。
向外祖贺过寿后她跟着众人前去后山,一方清湖隐匿在山林之中。
“今日虽是祖父的寿宴,但他老人家交代过,首要之事便是要让诸位贵客玩得尽兴!”表兄朗声说道。
话是这样说,赵氏的表兄们却并未过多地理会客人们,反倒尽挨在施施的身旁。
她坐在小舟上,白皙的芙蓉面有些微红。
她觉得有些别扭,强按捺住自己的情绪才没有表露出来。
荷花还未开,春日泛舟湖上仍有别样的趣味。
施施倚在船舷边,葱白般的手指轻轻掠过湖面,过眼皆是青翠。
倒是谢清舒有些忧心,一把将她拽了回来:“半边身子都在外面,施施不怕掉进水里吗?”
“无妨,无妨。”坐得邻近的表兄温声说道,“既是泛舟就要尽兴,这么多人看着呢,不会出事的。”
小舟越过湖心的岛屿,正当两人快要吵起来时,突然出现一道欢快的声音。
薛五郎站在船上,抬手向施施打招呼。
施施最先注意到的却不是他,而是他后方剑拔弩张的两人。
薛二郎压低声音,冷哼道:“你真当你做的那些龌龊事没人知道?”
薛允刚想回击就听见小弟突然高呼,他这才发觉正缓缓驶来的是谢氏的两姐妹。
谢清舒揽住施施,细细的柳叶眉上挑,目光冰冷,意味深长。
他心中暗骂,这毒妇真是无情!既要吊着他,又一心要将他除掉,前脚还柔声说此生非他不嫁,后脚见施施对他没了兴致掉头就走。
枉他在她身上费的这些心思,更可气的是太孙的谋划也全都失败了。
施施一只雀儿,竟挣脱了李越的天罗地网。
薛允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怒意与困惑交织在一起,让他看向施施时都难以维持笑容。
在看到她的那些个表兄时他心中的积郁更甚,还没与他断干净呢,就与赵氏的公子勾结上了,当真是个浪荡的女人。
她想跟他解除婚约?他偏不如她的意。
“好久不见,谢姑娘。”薛允笑着说道。
他语气里的熟稔没惹起赵氏子弟的愠怒,倒是薛二郎倏然冷冷笑道:“不知三郎说的是哪位谢姑娘?”
这两兄弟不对付的事人尽皆知,分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却如同死敌一样。
小舟上的赵家公子面面相觑,家丑不外扬,这二位怎么在外面也如此。
薛允没有理会兄长,温声说道:“自然是施施姑娘。”
他惯来以谦恭守礼的形象示人,说起话时很有欺骗性,仿佛真是个温文君子一样。
施施不愿给他面子,微俯下身撩动湖水,连头都没有抬起。
绛色的衣裙鲜丽浓艳,而她裸露出来的脖颈却白如凝脂,若一朵生长在水面上的花。
她的美丽无人能够抵挡,连那见惯美人的太孙都未能免俗,只是她柔弱沉静,既非赵夫人的亲女,又不受卫国公的疼爱,即便娶了她也得不到任何助益。
他不需要一个花瓶美人做妻子,他既要向上爬,就不能耽于声色。
在谢赵薛这三家中,薛氏最衰,甚至在谢氏兴盛时不敢轻易攀亲。
全赖卫国公珍重情谊,方才有了他与施施联姻的缘分,只是这仍不能满足他。
薛允的唇抿着,想要再说些什么。
但小舟已经缓缓地划了过去,满船的欢笑皆与他无关。
他不要的姑娘,有的是人处心积虑地想要娶回家。
他们比他出身高贵,丝毫不在乎施施的柔弱与懵懂,反倒是他殚精竭虑想要得到的权势,于他们而言不过粪土。
见薛允面色不虞,薛二郎的唇角愈发上扬。
“真不知道家里怎么会出来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他声音凉薄,轻佻地说道,“还好谢家的姑娘聪慧,没叫你给骗过去。”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若是真叫你得逞了,我都不知道要怎样与母亲交代。”
薛允的拳头在袖中攥紧,被轻视看低的不忿与对兄长的嫌恶累在一起,让他的怒火不断攀升,快要按捺不住挥出拳头的**。
小弟却突然扯住了他的袖子:“二哥,三哥,你们在说什么呀?”
他像是一团快要燃起的烈火,突然浇了一头冷水。
薛允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没事。”
*
施施跟着表兄表姐们玩了一天,到夜晚宴席开始的时候,气力都快用尽了。
她好像从小到大都没有玩得这么尽兴过,白皙的面庞始终泛着潮红,如盛放的花朵娇艳动人。
谢清舒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不信施施会真的记恨她。
施施向来心软,定然是舍不得待她冷淡的,毕竟她是她最疼爱的妹妹,她连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她说,不是吗?
她先前生气,多半也是因为太在意她。
她才是施施心中最重要的人。
薛允算个什么东西?敢从她的手里夺人。
一见到薛五郎,谢清舒就开始留意他的行踪,她故意向表哥诱导朝何处划去,就算薛允今日不自取其辱地向施施打招呼,她也要打了他的脸。
她现今舒快得厉害,拉着施施的手去到处与人招呼。
施施没明白她今日的心情为什么这样好,陪她玩了片刻就要坐下休歇。
一位赵氏的表姐温声向她介绍宴上的果酒,听到这酒醇美甘甜,她也提起了兴致。
她不喜欢酒,但是喜欢甜食。
施施捧着金杯抿了一小口的果酒,圆圆的杏眼登时亮了起来。
“好喝吧。”表姐笑眼弯弯,“不瞒施施,这果酒的酿造我亦参与,改明姐姐就往国公府送上两坛。”
“你小心些喝,最好趁国公回来前就喝完。”她揉了揉施施的头发,“别给他治我罪的机会。”
施施笑着说道:“姐姐放心,父亲不会发现的。”
只是她的笑意未达眼底,父亲连她被坑害送进东宫都未在意,怎么会管她喝了什么酒呢?
她摇了摇头,不再去想卫国公的事,继续品尝着宴上的各类美食。
华灯初上,晚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施施听着远处乍起的巨大欢声,略有些虚浮地站了起来。
继妹还在与人投壶,面上神采飞扬,瞧起来很是欢欣。
她寻了一侍女带她去休息的地方,十二三的小姑娘稚嫩腼腆:“表小姐,这边来。”
反正是在外祖的家里,加之太孙也已被禁足,施施放下了戒心,还在路上拾起了一段花枝。
当二人快要穿过游廊时,花窗边忽然走出一道男人的身影。
施施的瞳孔紧缩,但看清是薛允后她反倒心安起来。
他比太孙还要重视声名,而且他待她本就没有半分的情谊。
他爱护她、陪伴她经年不假,可他长久以来谋划着如何利用她倒也是真。
“施施,你当真要这般绝情吗?”薛允的神情有些憔悴,双眼死死地看向她,“为了攀龙附凤,连父母之命都抛掷脑后,这就是你们谢氏姑娘的端庄吗?”
他厉声说道:“你真就那么倾慕太孙殿下?”
尽管施施知道他肯定是在做戏,还是有些紧张。
他想要做什么?为什么突然把她堵在这里说这些?
片刻后听闻不远处的窸窣动静时,她便知道了。
不远处就是客人们休整的地方,只有几步路,就算他压低声音,在院中的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施施的心不断地向下坠,她嗓音颤抖:“你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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