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音乐的人,总是极其敏感的,严朗月自然也不例外。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三十多岁就像个老干部一样,在粉丝眼里,更因为自己容易别扭、没有表情被当成了高冷御姐;但其实她细腻,怕生,也很容易共情。
她不喜欢和人互动,不喜欢肢体接触,不喜欢肉麻的话,只要让她做这些,她的耳根一定会红。
和米扬对话,耳朵红,是因为距离太近;慌乱,是因为她碰到自己嘴唇。可是,为什么会因为同性的触碰而慌乱逃走,甚至觉得自己心脏仿佛漏了一拍,她想不通,也无法想通。
那些话,那些世俗、自己原本特别厌恶的话,从米扬嘴里说出,严朗月不觉得厌恶,只觉得失落。
她不相信那些是米扬的真心话,她希望米扬和她是一类人,希望米扬能了解自己的内心世界,也希望自己能叩开米扬内心的大门……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希望?
车子备好,苏笑天推开休息室的门准备叫严朗月离开,却发现严朗月呆坐在镜子前,一脸慌张的样子。他紧张走上前,看到严朗月红透的耳朵,确信一定发生了什么:“出什么事了?”
“没……没事……”严朗月回过神,慌张回应道。
“月姐,您这幅表情跟我说没事,您自己信吗?”苏笑天语气十分焦急。
“刚刚我问了米扬《狂客》的事,她说她早就知道了。”实话说一半,避重就轻,严朗月解释道。
苏笑天安心下来:“月姐,这事儿您就让它过去吧。”
严朗月突然想起:“是我们公司逼她同意的?”
苏笑天被严朗月的天真彻底逗乐:“月姐,您怎么能把咱自家人想得这么卑鄙?实话告诉您吧,就电视剧主题曲这事还是米扬工作室先提的建议,电视项目负责人觉得不错,才来找的咱们。之前新歌宣传,也是米扬的经纪人先来联系我,才定了那天宣发。”
“所以,她什么都知道?”严朗月的话语和心情一样低到冰点。
苏笑天灵光一闪:“这么好的事儿,说不定还是米扬小姐提议的呢,人家多聪明……”严朗月白了苏笑天一眼,苏笑天立马改口,讨好笑道:“我夸她呢,真夸她!”
坏话不能说,那就变着花儿地说一下“好话”,苏笑天正经起来,说道:“月姐,人孩子就演个戏,就算提前知道,公司的决定她也不能说什么。再说,年轻人想红有野心,也没什么不好。”
苏笑天这话,又让严朗月突然警惕起来:“怎么这么替她说话,你喜欢她?”
苏笑天彻底心累,好话、坏话都说不通,那就只好自己暗中行动了。
回到酒店,洗漱完毕,严朗月躺在床上,脑子就像不受控制一样,一直浮现今天米扬手指放在自己嘴唇上,贴近自己说话的画面。
只要一想起,她的呼吸就会莫名加快,就这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像过敏一样,浑身难受。
“天台……”
喃喃自语的一句话,唤起了严朗月的记忆。她隐约记得那天米扬站在阳台,望着楼下街道风景,好像并不开心。
如果在庆功宴上那天已经知道,那米扬当时的不开心,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想到这里,严朗月立刻自己摇了摇头:“不可能!她明明就是一个为了火、为了挣钱可以利用所有手段,出卖一切的人。”
可是在希腊,在圆形剧场,那个有些迷茫、却想要坚持的年轻人,又是谁?
镜头前温柔谦逊的偶像,自己面前不择手段的自私者,剧场面前迷茫却想坚持初心的演员,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她?
还是,她早已习惯了演戏,习惯用各种面目示人,最真实、本真的米扬,早已不复存在……
《动心时间》特别篇的完结报道结束,意味着《动心时间》这个综艺告一段落,同时也意味着苏笑天终于可以推掉两人的双人工作,终止两人合作。他甚至特地回了一趟公司,将尽早抽身、进行粉丝提纯的好处告知,汇报杨总。
新剧开播,米扬公司早已做好了炒热新CP的打算,如果现在不抽身,只怕日后结果会非常难看。杨总很爽快答应,并让苏笑天尽管放手去做。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什么尊重、保护艺人,而是因为严朗月的音乐才华,比起短期索求,长期压榨绝对更有价值。如若换成米扬那样的流量演员,那公司必然会毫不留情榨取尽所有价值。
终于,严朗月不用再继续她厌恶的表演,恢复到了以前只有音乐的日子。本应该十分享受这种悠闲,但她的心里乱成一团。只要稍微听到一点和米扬有关的消息,她的脑海里便会浮现各种回忆里米扬的模样……
她甚至都没有办法静下心来享受音乐,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再深的情感都抵不过时间,更何况是萌芽的悸动。苏笑天将与米扬有关的事物隔绝出严朗月的世界,让时间慢慢把一切淡化。
自《天涯明月》官宣之后,严朗月也只是听说了一些文字报道。
《天涯明月》定档,米扬参见了媒体宣发会;《天涯明月》开播,“严朗狂客”和“天涯明月米扬”两个热搜并排在一起;十五集播出后,剧情和质量收获了一大批好评;二十集播出后,剧中米扬和男主林空收获了一大批角色CP粉,角色cp的超话热度甚至超过了“朗扬CP”的热度……
剧播到一半,导演定了《天涯明月》电视剧的粉丝见面会,并且邀请严朗月进行新歌宣传,是苏笑天推不掉的合作。他只能拿着见面会台本认真得和严朗月对流程,却发现严朗月紧紧盯着台本的其中一页发呆。
“……最后唱完主题曲,就可以鞠躬下台了。”苏笑天讲解完了,而严朗月根本没在听。
“啪”的一声巨响,苏笑天拿台本猛敲了一下桌子,严朗月终于回过神。
“月姐!”苏笑天手指敲了敲台本,恳切提醒道,“工作,工作呢!”
严朗月还是不理他,低头看着那一页台本,问道:“吃巧克力棒的游戏,是谁和谁?”
苏笑天皱眉,低头翻了翻台本:“这上面不都写了嘛,米扬和林空。”
严朗月心里闷闷的,低声问道:“这种安排,粉丝不会生气?”
流量演员与偶像相似,依靠的是粉丝,米扬又是女演员,考虑到演员职业生涯,公司一般根本不会做这种与异性明星亲密接触的安排,米扬公司同意大概是因为两人隶属自己公司。
人家公司内部的事儿,苏笑天没有兴趣管,敷衍道:“剧粉应该都挺喜欢这个环节的。再说,这就是个游戏,满足一下角色cp粉而已。”
严朗月低着头,眼睛死死盯着那几行字,不说话。
苏笑天猜到严朗月心里疑惑,索性把原因都扯到了工作上:“您是怕朗扬cp粉不开心?”
严朗月抬起头,十分认真问道:“不是我和米扬炒CP吗?这样安排,粉丝能买账?”
“月姐,我真没想到您会关心这个。”苏笑天安下心来,幸亏这老干部迟钝。只需要把所有问题都归于工作,她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现。
“CP粉,其实大多数都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他们想象中的你们的关系。他们可没多少人真的认为你们之间是恋人关系,就和喜欢剧里的角色互动一样,戳到自己喜欢的点,自己就会喜欢这对cp了。他们大多数还是挺理智了,有的粉丝为了吃自己偶像的糖,可能只要跟自己偶像有关的,他什么cp都喜欢,只要能吃到糖就成。”苏笑天解释道。
严朗月又听到了一个不懂的名词:“什么叫吃糖?”
“就是……两个人之间的甜蜜互动。理智的cp粉其实都明白,你们两个可能只是关系好而已。那些自己想象出来的东西,写的同人文什么的,也都是自娱自乐,满足一下自己。米扬和其他人互动,他们也不会真的生气。再说你还在现场,你要表演个吃醋、不开心,cp粉们说不定又能开心一波。”
表演吃醋吗?可是她为什么真的感觉自己的东西被人明目张胆夺走了?
严朗月低头,翻过了那一页台本,声音有些低沉:“到哪儿了,继续吧……”
苏笑天刚想发飙说自己刚刚早就说完了,但凑近对上了严朗月黯淡无光的目光,便把到嘴巴的牢骚咽了回去,拿起台本从头开始又讲了一遍。
全部工作交代完毕,苏笑天才安心离开录音室。走到门口,摸了摸自己的上衣口袋,想起来自己把手机忘在了录音室的桌子上。苏笑天急忙回去取,打开门,隔着玻璃窗看见严朗月坐在录音棚里背对着自己发呆。
恍然间,苏笑天想起来当初刚入圈时严朗月挺拔、不服输的背影……那时候,虽然严朗月虽然比自己年龄大很多,但那股不低头的痞气和不服输的勇气,是自己从来都没有过的。
苏笑天太早自力更生,对于职场的一切,他也早就看透了。所以跳过了年少轻狂的少年期,直接到了油腻成熟的中年期。可人总是会被和自己完全相反的人吸引,这也是严朗月吸引住苏笑天的最重要原因。
直到今天,十几年过去了,苏笑天看着严朗月的背影,才意识到他一直叫“月姐”的人,真的在变老。
也许从一开始,自己就不应该想着借炒cp的手段让严朗月火。这样,严朗月就还是那个对娱乐圈一无所知的音乐创造者。她只需要沉浸在她的音乐世界中,用她的才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
她完全不需要去了解什么是CP,什么是CP粉,什么是热搜,怎么样才能有更多的热度,更不会认识米扬。
她只需要知道什么是意大利牧歌,什么是维也纳古典乐派,什么是爵士,什么是乡村音乐……
如今,苏笑天只想静等眼前的事情过去,一切恢复如初,严朗月继续追寻音乐梦,而自己则永远跟在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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