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古朴的木地板，舒缓雅致的古筝声，月光茶馆像极了古装剧中的雅致茶馆。漫长的走廊，走到最深处，最后一间包厢便是409，真是一个极其偏僻、隐秘的地方。
严朗月推开门，房间居中摆放着桌子，米扬坐在对面，正慢慢沏茶。她走进门，米扬也没有抬头，只做着自己的事情。严朗月也不好开口说话，只能自己安静得走过去坐下。
过滤好茶叶，米扬将茶杯摆放在严朗月面前，沏了一杯茶：“我刚学的沏茶，月姐尝尝看。”
温柔亲切的笑容，缓解了从进门开始安静到尴尬的气氛，严朗月有些慌张得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怎么样？”米扬轻笑询问。
“嗯……挺好。”
敷衍的回答让米扬终于抬起头来，看向严朗月：“月姐不喜欢喝茶吧。”
“确实不懂。”严朗月低下头，不好意思笑笑。
米扬给自己沏了一杯茶：“一杯茶里无非就两样东西，水和茶叶，也没什么难懂的。”缓缓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小口品味起来。
严朗月的直性子，实在受不了这些弯弯绕绕，索性直言：“私生饭的事，抱歉。”
“用不着。”米扬放下茶杯，“我又没怎么样，再说也不是你的错。”
她越是大度，严朗月心里便越愧疚：“大概……是我的错。”
“你有什么错？”米扬好似疑问，又好似玩味一笑。
“其实……”虽然做好了坦白一切的打算，但话到口边着实难说。
严朗月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从《动心时间》播出后，公司那边就……就给我定了走炒CP的路线！之后的双人报道、采访都是在炒我和你的CP，我利用了你，所以才害你被私生饭威胁。”
严朗月猛地站起身，深深鞠躬：“对不起！”她低头闭眼，做好了接受一切责骂的准备，却没想到等来的是一段长久的沉默。
“月姐……”米扬缓缓开口，“您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疏离、低沉的声音传入耳朵，严朗月缓缓直起身子，静静看着坐在眼前的人，好像和之前熟悉的脸又有些不同。
米扬轻蔑一笑：“您别看我年纪小，好歹也在这娱乐圈混了五六年，懂的不比您少。”
“那你在我面前……”严朗月皱眉，虽然大致明白了情况，但心里多少还是不想相信是真的。
“表演，当然要做到底。”自信的微笑，透着骄傲与目中无人，与严朗月所认识的谦逊有礼的米扬截然不同。
严朗月低头轻笑，嘲笑无知的自己：“这样啊……”
生气吗？谈不上，更多的是有一种大彻大悟、惊醒的感觉。
“我也是没想到，大我这么多的老前辈，居然比我更像……圈外人。”米扬的嘲讽溢于言表。曾经欣赏的电影脸庞依旧美丽，只是现在，严朗月觉得无比厌烦。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还找我干什么？”现在严朗月只想早早结束这场会面。
“声明。”米扬不再转弯抹角，也不再故作单纯，直接把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
严朗月冷漠：“声明我发过了，以后我们不会再有来往。”
“月姐赚得盆满钵满，有点风险就全身而退，打得可真是一手好算盘啊！”这明里暗里的嘲讽，听得严朗月逐渐窝气。
严朗月失去了最后为数不多的耐心，拍桌质问：“你什么意思？”
米扬后靠椅背，仰头不屑：“这个圈子，哪个人不求荣，哪个人不为名？您做都做了，现在还需要在我面前装清高？”
“你到底想怎么样！”米扬的话彻底激怒了严朗月。
“我要继续！”凌厉的眼神，强硬诉说着不可退让。
严朗月疑惑：“继续什么？”
“继续这场表演。”
“炒CP，继续骗人？”严朗月皱眉：“你脑子没问题吧，这事儿差点要了你的命！”
米扬不为所动，缓缓道：“同时也给我带来了从未有过的流量，和钱。”
“就为了这些？”
“就为了这些。”
清澈、明亮的眼睛绽放着坚定的目光，严朗月一直以为那目光朝向的是梦想，到今天才明白是自己眼瞎。
严朗月紧盯着米扬，缓缓摇头：“我不答应。”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
“您不答应就别怪我把您今天的话不小心说出去？”
严朗月猛地转身，快步走到桌子旁，弯腰，双手撑在桌子上，像野兽要捕食一样逼近米扬：“你威胁我？”
对上严朗月的眼神，米扬丝毫不退：“谈不上。要是威胁，您把我今天提的要求说出去，我就彻底完了。”
“你不怕我说出去？”严朗月实在搞不明白，眼前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比起互相残杀，合作共赢岂不是更好？”轻微上扬的嘴角，得意的眼神，好像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一样。
严朗月眯起眼，对眼前的人厌恶极了：“谎言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米扬轻笑，起身，靠近严朗月：“人活着，哪一刻不在赌？”
单纯、美好的滤镜被彻底粉碎，曾经以为这个年轻人像出道的自己一样，现在想来自己是有多小瞧眼前人的野心。道不同，不相为谋。严朗月再不想多一句废话，径直离开。
“您这样直接回去，新曲……”
严朗月推开门的手突然停住，背后人一下抓住了她的致命点。
“……能顺利发布吗？”
看着眼前人的背影愣在原地，米扬缓缓坐下，不紧不慢分析起来：“如果月姐点头，一切都会完好如初，最后目的达到，大家好聚好散。如果就这么一走了之，月姐十多年的打拼可能就这么完了。”米扬停顿片刻，像魔鬼一样抛出诱惑：“不赌一把吗？”
一个是前途无量，一个是狼狈退场。如此明确的未来就这么摆在面前，严朗月如何不动摇。
人都有自己的底线，或者原则，但同时，趋利避害是本能。
“怎么？人老了，连冒险的胆量都没了？”
轻蔑的挑衅成了严朗月做出决定的最后一推。
“我答应你。”话音未落，严朗月直接推开门离开，只留下重重的摔门声在房间回荡。
米扬得意轻笑，但眼神却让人感觉有一丝落寞，她端起茶杯，饮尽桌上最后一杯茶。
离开茶馆，回到车前的严朗月还没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就被着急忙慌的苏笑天拉上了车：“什么事这么着急？”
“杨总让我们立刻回公司一趟……”苏笑天皱眉，焦急得望着前方的路。
严朗月耳边回响了方才米扬说的话，后靠车背，转头望着车窗外的街道风景，陷入沉默。
简洁、空旷的办公室，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严朗月坐在侧边沙发上，看着苏笑天站在办公桌前，向对对面一脸严肃的男人慌张解释。
“声明怎么回事？要是不想干了，你可以直说。”椅子上的男人并没有发火怒吼，只是冷淡平静说出这句话，同时瞥了一眼严朗月。
“因为私生饭的问题，我想由本人发声明，更能体现我们的责任感，同时也可以让那些造谣的媒体闭嘴。”苏笑天避重就轻，讨好解释。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椅子上的男人推了推眼镜，将桌上的笔记本转过，面向苏笑天，电脑上正播放着严朗月刚才回答问题的片段。
苏笑天愣住片刻，咽了下口水，尽量平静解释道：“《动心时间》差不多结束了，又出了私生饭的事情，我觉得是时候结束之前的路线，进行粉丝提纯了。”
“是吗？”
冷冽的反问一瞬间凝固了办公司的空气。
“严朗月，你怎么看？”
苏笑天转身，偷偷向严朗月疯狂递眼色。
“我一个唱歌的，要做的也只有好好唱歌而已。”
苏笑天绝望得闭上了眼，彻底死心。
椅子上的男人起身，走上前，靠在办公室前缓缓说道：“可是，你也是公司的员工，公司的要求，你得办到才行。”
严朗月还想说什么，苏笑天迅速转身，打断她，殷勤说道：“杨总，这次是我时机判断失误，您就再给个机会。”
“既然是经纪人的错，那直接解雇经纪人就行了。”杨总笑了笑，轻松说道。
“不行！”严朗月瞬间站了起来，大声反对。
杨总并没有生气，或者居高临下示威，反而笑了笑，亲切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后面的双人报道、采访、发布会，什么我都答应。公司提的要求，定的路线，我也答应，这样总可以了吧。”
从严朗月嘴里说出了每一个字，都让苏笑天震惊无比。
这个偏执顽固的老干部居然打破了坚守的原则，难道是为了自己？苏笑天心里渐渐涌上来一股暖意。
“好！”杨总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既然这样，那就没事了，你们回去吧。”
严朗月没再说话，直接走出门，苏笑天连忙鞠躬道谢，慌张离去。
“月姐！月姐！”苏笑天快步上前，追上严朗月：“谢谢您啊。”
严朗月继续快步往前走，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公司。
“您是怎么想通的啊？难不成是为了我？”苏笑天慌张走到严朗另一侧，避开拐角。
严朗月还是不说话，来到电梯前，按了一下电梯按钮。
“应该不是因为我，就算有一部分原因可能是我，但肯定不是主要原因……”苏笑天认真在一旁分析。
电梯门开，严朗月走进电梯，苏笑天慌忙跟上。电梯门关，苏笑天突然想到了：“米扬！月姐，是不是她跟您说了什么？”
“笑天……”严朗月十分疲惫，叹了口气，缓缓道：“炒CP什么的她都知道，是我笨。”
“是她要你继续，你才答应的？”苏笑天立刻明白了一切。
“我和这圈子的人一样，自私自利。”严朗月低头，自嘲一笑。
苏笑天拍了拍她的肩膀，温柔轻笑，安慰道：“您只是，在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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