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阳秋回到房间后,强撑着给Vivian发了一条消息:【晚餐我不去了,你们好好玩】
她掀开隔脏睡袋缓慢地钻进了被子里,这睡袋还是叶一刚刚帮她套好铺平,又掖好边角的。
许阳秋发完消息就躺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等她睁眼时,天已经黑了。
窗台邻大路,马路对面没有高楼大厦,只有许多低矮的平房与小路,在夜色中看不清楚。
月光从窗外洒下来,温柔地笼在身上,抬起头就能看见远处的星空,远处的平房区飘着炊烟,时不时传来犬吠。
星光洒下来,那些声音并不显得嘈杂,反而像是远处点点星光的低语。
民宿老板的名字起得很好,【闻星】是个很适合的名字。
许阳秋坐在露天阳台,望着远处的星星在炊烟中若隐若现。
她没有喝茶的习惯,这会儿却很想在月色下喝点东西,于是请民宿老板送来一壶玫瑰花茶,摆在露天阳台上,与晚风对饮。
许阳秋轻轻叹了口气,叹完才意识到自己在叹气。
她其实很不安,她掏出手机给孙叔编辑了一条消息:【孙叔,我有些担心......虽然天成集团退出收购,但信杨集团仍有实力独立收购卡索。而且......信杨最近官宣的新项目缺乏精准物流监控能力,市面上没有其他的同类型公司可以支持,他们收购卡索就只是时间问题。】
她闭了闭眼睛,又睁开,手指僵硬地敲下一行字:【真到那一天,我想不出任何有效的策略。】
孙叔大概在忙,许久没回复。
收购毕竟还没发生,现在发愁未免有些庸人自扰。
许阳秋深呼吸几次,把那些扰人的念头清出脑海,她双手撑着椅子,身体以一种缓慢的节奏前后摇晃,以此给自己洗脑:悠闲一点,我在度假。
偏偏有某些生物不让她如愿
嗡嗡嗡......
啪!
许阳秋双手在空中猛地一拍,手心生疼,但蚊子毫发无伤。
自然环境下什么都好,就这点不好:蚊子太多。
她穿着短袖短裤,身上肉眼可见地出现了一些形状不规则的红色凸起。她看见蚊子包的瞬间,大脑猛地开始传递“痒”的信号。
室内看不到星星,于是她双手搓搓胳膊,决定再待半小时。
噗嘶、噗嘶。
声音从右边传来,许阳秋没放在心上,端起热热的玫瑰茶小口啜饮。
噗嘶、噗嘶。
声音又响起来,这次风里裹挟着某种熟悉的香味,钻进她的鼻子,甚至盖过了玫瑰花的馥郁茶香。
许阳秋循着味道向右看去:six god花露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一条偏瘦的小臂......
最右侧是叶一的侧脸。
他迎风举着花露水,手臂朝她的方向伸过来,刚刚连按四下,周遭都是一股浓郁的花露水味道。
两幢别墅并肩,因此阳台也几乎相连,叶一的手越过两栋别墅的“分界线”,已经伸到了她的阳台里。
手臂上的蚊子包很痒,许阳秋随手抓了两下,几乎是同时,隔壁“噗嘶、噗嘶”地又响了两声。
“可以了,再喷我也要腌入味了。”
“哦。”花露水缩了回去,“你还难受吗?”
“好多了。”许阳秋倒了一杯玫瑰花茶,隔着窗户递给他,“你觉不觉得这个花茶的味道有点熟悉?”
叶一接过尝了一口:“有点像......大学的免费绿豆汤?”
他居然很默契地答对了。
“对吧!”许阳秋记得大学时的绿豆汤总是有一股奇怪的花香味儿,却说不上来,“我毕业以后,再也没喝到同样味道的绿豆汤,我觉得学校的绿豆汤一定有秘方,其他地方都没有那股玫瑰味儿。”
叶一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怎么了?”
“......不是秘方,是锅没洗干净。”叶一边说边瞥她的表情,“早上会用同一口锅熬包馅饼用的玫瑰酱,简单冲洗一下,下午再熬绿豆汤。”
“你怎么知道?”
许阳秋觉得自己的美好记忆被玷污了。
叶一:“我大学时勤工俭学,在食堂打工。熬玫瑰酱,煮绿豆汤的差事我都做过。”
许阳秋震惊道:“我比你大六届,这期间,学校一直不好好洗锅??”
叶一身体前倾,隔着阳台的边缘扭头看她,点点头:“那口锅很重,每天只会认真洗一次,所以熬完玫瑰花酱,冲一冲就会继续煮绿豆汤。”
“行吧......”许阳秋干笑两声,“亏我每次回学校都专门点一份绿豆汤喝,你还真是......狠狠抹杀了我的一份美好回忆。”
“也不算吧......”叶一语气犹豫道,“好多同学好奇绿豆汤那股特殊的味道是什么,食堂那位和善的主管大爷干脆把绿豆汤的名字改成了玫瑰绿豆汤。”
“噗......”许阳秋瞬间崩不住了,“老刘吗?这一听就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情。”
“你们叫他老刘?”叶一难得话多,“现在他是【溜达爷】,刘大爷的谐音。他每天挂着一串儿钥匙在食堂来来回回地溜达,检查各个摊位。”
许阳秋也陷入了回忆:“老刘人真的很好,学校五个食堂里,我最喜欢的就是他负责的二食堂。刚上大学时候我还觉得他很奇怪,我胃口小,他老是抓着我问,是不是对餐线不满意......哈哈,后来才知道,他是真的负责。”
“嗯。”叶一把玫瑰花茶一饮而尽,自然地把杯子递给许阳秋,让她再倒一杯,“我那会儿缺钱,【溜达爷】做主让我在食堂勤工俭学,给我开的薪水很可观。”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肯跟我说你缺钱?”
许阳秋手肘撑在阳台围栏上,把茶水递给叶一,干脆就着这个姿势跪坐下来,懒洋洋地靠在围栏上。
三年前第一次见到叶一的时候,她回载舟大学宣讲,却在校区旁边的死胡同里看见了他。
那会儿他被另外两个人怼在角落里揍,毫无还手之力,她看不下去,叫上保安把那两个人赶走。
那时她要报警,可叶一不肯,也不肯告诉她那两个人的身份。
那天,叶一好不容易攒齐的学费被那两人抢走了,他摔倒在地,脖子还蹭到了台阶上,磨烂了好大一块。
许阳秋帮他检查脖子上的伤口时,被人拍下那张暧昧不明的照片,那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三年后才把照片发到网上,造谣叶一被金主包养,破坏他的保研。
三年前的那天,许阳秋的心一软再软,带他回家,给他上药,最终决定不通过任何机构,直接资助他。
她会定时给叶一转一些生活费,但因为没有机构的提醒维护,她时不时会忘记,但叶一从来没有主动开口问她要钱。
“我觉得......很丢脸。”
他今天一反常态,问什么答什么,既不犯倔,也不沉默,倒是让许阳秋有些不适应了。
叶一依然站得笔直,垂头看着她,眼神闪烁着隐晦的情绪。
窗台本来就几乎相连,加上两人都紧挨着阳台墙壁,因此他们距离很近,许阳秋的发丝迎风舞动,若有若无地触碰他的手臂和腰腹。
许阳秋抬起脸,半眯着眼睛看他:“......我三年前就劝过你。”
叶一几乎是立马开口:“我记得。”
“你记得?”
“嗯。”叶一的声音很轻,几乎飘散在空气里,“你说人要接纳自己,不论是出身、能力还是外形。承认自己做不到,需要别人帮助,或是很痛苦,需要别人开解,这些都不是丢人的事情。”
“不愧是叶小天才,记忆力不错嘛。”
叶一闭着眼睛回忆:“你还说,人只有面对自己时,才需要百分之百诚实。”
这......就有点说教了。
许阳秋不太记得自己三年前是以怎样的心态,跟叶一说这种乍一听很对,其实压根做不到的话。
她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哈......你还记得啊?”
他却正色道:“你的话,其实有帮到我。”
许阳秋诚实道:“真的假的?我现在回想这句话,只觉得有点幼稚。”
“真的。”
叶一也学着她的样子靠在阳台边,肩膀抵在围栏上,扭脸看向她。
他们面朝相反方向坐着,两人之间仅仅隔着阳台之间窄窄的缝隙。他们的头和手肘越过“三八线”,偷偷溜进对方的地盘。
两人四目相对,距离很近,只用气声讲话,对方也能听得很清楚。
他声音很低,像是有些疲惫:“我同你说过我在福利院长大,但好像没具体跟你说过福利院的生活。”
嗯?话题怎么扯到这儿了?
许阳秋抬眼看他,想从他的脸上瞧出话题转换的因果关系,却并无收获。
“福利院资源很紧张,有一部分人铆足了劲儿竞争,想给自己争个更好的未来,却又一次次碰壁、一次次厌恶自己的贪婪。另一部分人......其实更聪明些,他们早早地谈恋爱,到了适婚年龄就立马结婚,过市井的小日子,别的什么都不贪。”
叶一很少说这么多话,他声音都有些干涩,“我们这样的人难免会觉得,自己活着就是给这个世界添麻烦,哪儿还敢去主动索要呢?”
许阳秋皱眉:“这话不对。”
“我知道。”叶一的手无助地抓紧栏杆,仿佛说出这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是你告诉我,人要诚实地对自己的愿望和**,寻求帮助、努力争取还有赢过别人都没错。”
她其实不太记得,于是等着他继续说,谁知叶一的内心剖白戛然而止。
两人吹着晚风,无言对视良久。
许阳秋莫名觉得这个姿势有点暧昧,但她没动,平和地看着他。
“许阳秋,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叶一用气声问她。
她忽然觉得,只要她问,不论是怎样残忍越界的问题,叶一都必定从肺腑中掏出最真实**的答案,血淋淋地捧到她面前。
可他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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