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霄一边兑红茶液,一边转头看向谢桥,见谢桥实在没有一副好脸色,倒是没忍住先笑了。
邓霄放下手里的纸杯,“都要跟同学出去玩了,能不能开心点?”
谢桥用幽怨的眼神瞅了面前这个罪魁祸首一眼:“哥,我不想跟他们出去玩。”
可惜邓霄不是个民主的哥哥,他继续做着柠檬饮,这是谢桥喜欢喝的,他打算待会让谢桥带上,给他同学做的几杯奶茶也已经包装好了,他用一种不可商量的语气问道:“为什么?”
谢桥:“……我很忙的。”
邓霄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哪里忙了?”
你要是真忙还至于每天都来店里浪费时间?
谢桥真诚地望着自己的哥哥,强调道:“真的,我得帮你。”
“去去去,”邓霄仿佛一头不解风情的老黄牛,丝毫没听出来自家弟弟的讨好,他把谢桥的茶饮封好,再装进外卖用的奶茶纸托里,把带子勒到谢桥的手掌心,不由分说地道:“走吧,不用特意早点回来。”
谢桥:“……”
摊上这样一个天天只想着放生的大哥,他实在是没有办法。
谢桥刚下公交,手机就响了起来,接起来之后一道大嗓门响起:“我们都到了,看到你了,你看到我们了没!”
谢桥环顾了一圈,三个男生两个女生正站在马路对面冲他招手。
“看到了,我马上过去。”谢桥挂了电话,在路口等绿灯。
谢桥站在马路这边,五个人站在马路那边,中间有三十多秒要等,谢桥明显地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他探究地向目光的主人——两个女生中的一个望了过去。
女生留着长发和齐刘海,戴着边框极细的眼镜,看起来是个乖乖女,看到她的一瞬间,谢桥就想起了她是谁。
那个女生见他看见了自己,冲他笑了笑。
“好巧啊。”谢桥熟稔地打着招呼,“没想到来的人是你。”
韩小丽接过谢桥递过来的莓果茶,“你还记得我喜欢蓝莓啊。”
“啊,你不是每天都吃蓝莓糖么。”谢桥很自然地说着,把剩下的奶茶给大家都分了。
“你们认识?”赵松惊讶道,“这是程晨带过来的学妹啊。”
谢桥看了一眼程晨,程晨笑:“别听他的,这是我表妹。”
“我小学时的同桌。”谢桥说道,“都好久没见了。”
印象不可能不深刻,韩小丽跟他一起度过了被全班人刻意孤立的一个学期,即使谢桥不在意被孤立,他当时的同桌也没有加入孤立他的大部队中,偶尔还会放颗糖在他桌子上,从来都是蓝莓味的。
她后来还因为这种不抱团的行为而被班里其他人欺负过,是谢桥那次惊动全校打人事件的导火索。
转眼快五年过去了。
邓霄的出现仿佛谢桥暗淡生活的分水岭,在那之前的事情变得像风一样模糊不清,那些在血管里跳跃着的愤怒、悲伤、痛恨和麻木在邓霄出现后偃旗息鼓。
韩小丽看到这样的谢桥微微有些惊奇,“你变化好大,我都要认不出你了。”
“他之前什么样?”另外一个女生终于可以插进话来了,搂住韩小丽的肩膀问道。
韩小丽就笑:“不好说,还会打架呢。”
“打架?”高琦是谢桥的同班同学,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随后立马换成了迷妹的星星眼:“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程晨怼她:“你知道什么,少看点电视剧吧。”
“嘁,”高琦一手叉腰,一手做作地指着程晨,“你看的难道比我少么?”
谢桥:“……”
程晨:“……”
赵松是个合格的奶妈子,习惯了当和事佬,现下又出来慈祥地和稀泥:“行了行了,电影都快开场了,进商场吧。”
赵松的小弟王轮有样学样:“行了行了……”
王轮还没说完,程晨就很不给面子地皱眉看着高琦还没收回去的手,说道:“姑奶奶,您还没指点完呢?”
高琦喜滋滋地反复展示着她的手:“看到没,新做的美甲!”
.
不远处,一辆低调的黑色加长商务车停在路边,车窗缓缓降下。
蓝帽男这次没有戴着他心爱的蓝帽,而是把帽子揉在手里来回搓着,指着商场门口的一个身影道:“许导,就是穿白色兜帽卫衣的那个,那就是谢桥。”
许落山的视线落在五个少男少女的身影上,正是青春的年纪,不知道有人说了什么就笑作了一团。
谢桥背对着他们,他还正处于拔高身形但又没来得及完全拔高的阶段,吃下去的东西都用来长个子了,肉没长几两,就显得身形单薄。
他正低着头听一个女生说着什么,白皙的脖颈露出来,许落山的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他几乎是立刻就敏感地认识到,这样的一个人,最配得上他电影里血腥暴戾的情节,就像是在极薄的琉璃盏中加入猩红的酒液,然后用力摔落而未着地的瞬间,轻而易举就能勾起观众的心肠。
只要一眼,只要他的一个镜头,他许落山就能把这种极度矛盾的美展现在世人面前。
许落山:“通知演员,就位。”
“叔,现在就位,是不是太早了?”烟酒嗓的许停难得地没有抽烟,“他们应该是去看电影了,少说也得两个小时,要是看完电影再去吃个饭,那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啊,那就让他们就位,等着。”许落山闭目养神。
“您也别在这儿等着了,要不……咱们找个地儿喝茶?”许停提着建议。
许落山半天没有回答,就在许停以为许导睡着了,小声告诉蓝帽要他把车载空调温度调高一点时,许落山忽然睁开眼:“他们看的什么电影?”
许停愣了一下,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您稍等。”
他打算查一下近期有什么大热电影上映,排除掉某些高中生不爱看的,剩下的应该也没几部,但是他还没调出页面来,就见许落山兴致勃勃地坐起了身,视线追向正在走进商场的那道身影:“别查了,跟着去。”
话音刚落,许落山就扣上棒球帽,打开车门下了车,许停只能急急忙忙地跟上。
许停是许落山远到不知道哪边去了的亲戚,早些年来投奔许落山,一来二去就做了许落山的助理,一晃就是快十年,这十年间他见识了太多次他叔的兴之所至临时起意,早已见怪不怪。
但是作为获奖无数的大导演,忽然做决定跟着几个高中生小鬼去看排档都排不到节假日的庸俗电影,许停还是觉得不靠谱。
“许导!许导!”许停一边小声喊着,一边撑着伞追了上去。
许落山回头责怪地瞪了他一眼:“喊,再喊,喊得别人都听见!”他一把拍下便宜侄子手里的遮阳伞:“生怕别人看不到是吧。”
许停立马表演了一个立正,用标准的烟酒嗓道:“是!”
遮阳伞啪的一声应声而收。
许落山和许停到电影院那一层的时候,看到几个高中生也刚刚慢悠悠地乘着扶梯上来,其中一个一看就是老大哥形象的人走到取票机前取票。
许落山戳了许停一把,许停立刻很有眼力见地排到那个男生后边,以被锻炼出来的超乎寻常的眼力在一瞥之间记下了他们的电影场次和座位号。
然后迅速在手机上下单买票。
取完票之后,许停走到许落山身边,捂着嘴说道:“章岁的电影。”
许落山立刻吹胡子瞪眼起来,章岁这个人他很是看不起,剧本粗糙得跟砂纸似的,就会拼凑当下流行元素,尽职尽责做噱头的搬运工。
许停:“我们还看吗?”
许落山有些痛苦,在怀里摸了摸,摸到今天出门带了速效救心丸,这才咬咬牙道:“看,为什么不看,不好看我就打电话骂他。”
电影很快检票开场了,令许导欣慰的是,许停的工作做得不错,他的座位正好在谢桥的后面两排,不算隔得太远。
许停把手机亮度调到最暗,捂着手机光亮开始一条条处理工作,他家导演可以为所欲为,他这个拿工资的不能。
为了男主角少年时期的这个角色,许多圈内人开始为自己的儿子孙子什么的开始运动了。许落山今年五十六岁,别看他是个爱吹胡子瞪眼的古怪老头,那也是因为业务能力过硬,助长了他吹胡子瞪眼的底气。
他执导生涯中创造了无数传奇,连电影中的配角都捧红了不知多少个,更别提主角了,只要拿到了许落山电影的主角,就等于预定了未来五年的辉煌。
这次许落山放出消息,即将要筹拍的这部电影将是自己的封山之作,自此之后,封镜隐退。这可急坏了许多人,转着圈地找关系把自家演员往许导眼跟前放。
饰演成年时期男主角的演员很早就定下来了,是跟许导有过合作的影帝屈宁,这人演起戏来是个疯子,能把有严重心理疾病的罪犯演绎得很好。但是饰演少年时期男主角的演员却一直悬而未决,圈内的孩子许导都打眼看过了,无不长相帅气,有的小戏骨演技还确实很不错,但他们身上都缺少了一股劲。
就是那股缺少的劲,会让观众无法对这个十恶不赦的罪犯的成长轨迹产生共情。
他希望观众可以陷入两难的境地,像多年以前哈姆雷特思考生存还是死亡的问题那样,观众需要痛苦地思考:
我愿意让他生,还是让他死?
通常导演在设置这种问题时,内心是不会预先设定答案的。但当许落山第一次看到星探拍来的谢桥,照片上的少年正在球场边半倚着浅眠,校服外套搭在头顶,只露出小半张脸,那张小巧的脸在正午阳光中有着深刻的阴影,睫毛若翅。
许落山心里休憩的蝴蝶骤然振翅,他忽然就有了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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