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慢点。”黄妙小声地嘱咐。
司机平稳地把车滑进车位,然后安静地等待。
黄妙看了一眼时间,从酒店过来的路上罕见地没有塞车,还富余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她把谢桥搭在腿上的毯子向上拉了拉。
谷湘答应了给谢桥半个月的假期,但是提前定好的工作却不能推,只能放在一起赶一赶,好在杂志和广告拍摄工作都在海市,明天谢桥再飞去青市给一个熟人导演友情客串,最多三四天,黄妙她们就能热泪盈眶地享受来之不易的假期了。
今天的工作是给谢桥代言的运动品牌拍新品宣传图,没有用品牌方的化妆师,而是自己带来了化妆师梁可。
跟困到在车上小憩的谢桥不同,跟顶着两个黑眼圈疲惫不堪的黄妙也不同,梁可是个精力充沛生命力顽强的女青年,前几天才刚刚吃坏了肚子,昨晚跟人打游戏一直到两三点,早上五点半就能精神焕发全妆全发地到酒店健身房里健身。
此时听着谢桥轻轻的呼吸声,黄妙自己也感到昏昏欲睡,但梁可坐在前排,拿出小镜子开始补口红和眼影,一双狐狸似的眼睛向镜子里一勾,不知看到了什么,容光焕发地转过身,冲着后排的黄妙做手势。
黄妙一开始由于过于困倦没看见,然后就被一双爪子扣住了脑袋,被掰着头向左侧方看。
“你干嘛啊……”黄妙生无可恋。
梁可压着声音,但还是能听出她的兴奋:“那个就是咱们新的三助吗?”
听到“三助”这个词,一根银针搅进脑子里似的,黄妙瞬间清醒过来,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急忙向外看,咣当一声撞在车窗上。
她一面捂着额头,一面顺着梁可手指的方向望去。
一个穿着简单黑T的青年正背对着这边,跟前来送水的师傅有说有笑的,正帮着师傅把矿泉水搬进里面。
这人背对着她们,还戴着鸭舌帽遮挡刺眼的阳光,看不清具体的样貌,只能看出身形略有些偏瘦,但由于高挑倒不显得弱气,脖颈上的皮肤很白。
“看不见脸啊……”黄妙几乎把脑门贴在了车玻璃上。梁可斜着看了她一眼,还没来得及说她句什么,就见那人转过身,步履轻快地几步迈下楼前的台阶,视线还扫了一圈,若有所感地向这边盯了一瞬。
黄妙和梁可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黄妙:“他他他——”
梁可的狐狸眼睛居高临下地又下了个钩子:“您磕巴着,我先说了啊,我的菜,不准跟我抢。”
已经确认了来者身份的黄妙尽管心如死灰,但还是无语地白了她一眼,“这是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工作伙伴,您老这个月都换几个男朋友了?”
“呸呸呸,谁老了?你说谁老呢?”梁可愤怒地说道,“再说了,秀色可餐你不想吃啊?”
黄妙怜悯地摇摇头:“我不想,也不敢。”
“你们看什么呢?”身后传来幽幽的声音。
梁可和黄妙同时一僵。
梁可反应比较快:“不好意思,我们说话声音是不是太大了。”
谢桥没回答,只是顺着黄妙方才的视线向另一边车窗望去,黄妙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挡。
作为一个正常头脑、拥有着强劲精神和较为稳定情绪的成年人,黄妙压根不觉得让艺人见三助有什么不可以的。
但是一想到自家艺人是个定时炸弹,黄妙就觉得不能以常理揣度之。
咚咚。
车窗被敲响,黄妙一震,抬眼一看,就见那个工作态度过于积极的三助正眼睛弯弯地看着里面。
黄妙又缓缓扭头,看到谢桥正面无表情地回视。
糟了。
频繁进组被熏出一身艺术细菌的黄妙心想,如果此时正在电影里,那一定会是一个漫长的长镜头,也许还会寂静无声,配着重如鼓声的心跳。
黄妙的手停在控制车窗的按钮上,一时不知该按还是不该按。
然而一双冰凉的手越过了她,轻轻把她的手指拨开,然后按了下去。
车窗无声地降下,夏天略嫌炎热的空气一股脑地涌了进来,空调的冷气瞬间消散,皮肤上似乎要结一层水汽。
虽然对邓霄来说,时间不过才流逝了半年,可是在他眼前的,已然是十年后的谢桥。
他脸上的笑由刻意变得无意了,眼睛几乎离不开谢桥的脸,心中似是轰然地叹了口气,他长大了啊。
看着车窗外的人的神情,谢桥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他语气并不友好,仿佛梗着一块冰:“你有什么事?”
邓霄如梦初醒,垂下眼睛,但视线还是没有离开谢桥扶在窗框边的手指:“我来报道。”
谢桥的语气更加不善,“我还没有让你来。”
他这句话一出,黄妙觉得大事不妙,梁可则有些莫名其妙:谢桥鲜少用这样的语气讲话,即使再不耐烦,最多也就是冷冰冰地不理人不配合,哪怕是对不认识的工作人员,他都称得上温和有礼,一副极好家教的样子。但是现在这样对待一个初次见面的三助,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梁可见两人之间气氛不对,甚至不对付得专心致志,似乎没有眼风分给这边,于是悄悄戳了戳黄妙,用气音小声说道:“什么情况啊,之前有什么过节吗……不对啊,不对付还把他招进来?”
哪知黄妙没理她,只警告似的拍了拍她的手,把她推了回去。
黄妙正要出来打圆场——毕竟如果这人是个急脾气的,被刺头艺人气走了也不是不可能——就发现被打击了工作热情的三助面色微变,但出于礼貌与教养,隐隐咬着后槽牙没发作。
那人掏出手机,很用力地按着,然后把手机强塞进来,让谢桥看,谢桥一看,是一张工资转账的截图。
邓霄:“看到了吗,工资到账了,我得过来工作。”
梁可都要泪目了,“这么好的员工,可去哪里找哦。”
然而谢桥依然八风不动,显然不是个会被敬业精神感动到的人,“既然公司都给你钱了,让你好好歇着别出来,不好吗?”
这话很难听,不仅是黄妙,连梁可都把眉头皱上了。
黄妙咳了一声,纠正道:“话不能这么说,人家也是凭正经本事吃饭的。”
谢桥慢慢点了点头,看着外面的人:“不好意思,是我说错,那如果除了公司给你的薪水,我再给你加两倍,你好好地在家里待着,别在我眼前晃,这就是你的工作,你愿意吗?”
梁可的嘴巴张成了一个o形。
谢桥这话说的,连黄妙都无法理解他的真实意图了,如果说他真诚,这句话的内容却让人感到恶意,可如果说他刻意贬低,又觉得他的眼神格外的诚恳。
邓霄:“你什么意思?”
谢桥很轻地笑了一下,“字面意思。”
这时候,他的理智好像终于回炉了,也重新进行了表情管理,甚至还笑了一下,“你考虑一下。”
这搞什么?
包养谁呢这小子?
这纨绔子弟瞧不起劳动人民的臭毛病谁给他惯出来的?
邓霄这一瞬觉得古人怒发冲冠诚不我欺,他此刻就感觉全身的血都顺着血管蹭蹭地往上窜,窜得他几乎有点耳鸣,心情仿佛坐着过山车,方才许久没见面的怅然和愧疚全都蒸发上天了,剩下的感情复杂地在脑子里咕嘟咕嘟烧着。
脑子烧得冒泡的邓霄想都没想,一手探进车里,以谁都没看清的速度揪住了谢桥的后脖领子,咬牙切齿道:“这么不学好,都他妈谁教你的?!”
一旁目瞪口呆的黄妙反应过来,拿着手提包就往邓霄手上抽,一边抽一边把车窗升上去,大喊着:“来人,司机你过来,抓住他,这人还敢动手?”
然而谢桥却忽然按住了她的手,“不用。”司机僵在原地,又坐回了座位上。
车窗没有完全升上去,只留下一条窄窄的缝,谢桥的领子被弄乱了,黄妙要帮他整理,被他侧头躲开了。
谢桥神情复杂地盯着车窗外胸口仍在气得起伏的人,诡异的沉默持续了数十秒,他说:“待会休息的时候过来找我。”
说完,车门被打开,黄妙还没来得及阻止,谢桥就毫无防备地下了车,跟外面的“暴徒”擦肩而过,大步走向大楼。
黄妙和吃瓜吃到惊呆的梁可也紧随着下了车,梁可用一种又不解又敬佩的眼神在这人身上扫了一眼,小跑着跟了上去。
邓霄在原地站了不知多久,烈日晒得他发根都发烫,他才慢慢地转过身,伸手去摸了摸头顶,结果手指刚微微动了一下,他就疼得“嘶”了一声。
低头一看,手背上有两条血线,是被黄妙挠的,还带下来一颗美甲上的碎钻,血不多,已经干了,但是青了一大片,估计明天就要紫得不能见人了。
“这小丫头还挺厉害的。”邓霄腹诽着,把粘着的水钻取下来,手背往裤子上随手擦了擦,然后也转身进了大楼。
邓霄出示了工作证,向前台问了摄影棚的位置,然后走了过去。
被大楼里的冷气一吹,邓霄的头脑也冷静下来,他仔细地回想了一番谢桥方才的话,慢慢地咂摸出些意思来。
以他对谢桥的了解,谢桥会去包养别人的可能性近乎于零,他小时候遭遇过那样的事情,即使创伤已经愈合,也会留下陈年的疤,谢桥不会是贪图□□享乐的人,他不厌恶这种事情就谢天谢地了。
那么谢桥不想让自己出现在他面前,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不想看见他。
因为自己与邓霄重名,所以他愿意在面试者里选中他,但同样是因为重名,他还没能做好面对这个名字被另一个人使用的心理准备?
想到这一层的邓霄心情瞬间复杂起来,胡乱抓了两把自己的头发。
今天应该还有一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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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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