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谢桥是在某个名导的古装武侠电影里特别出演,是女主逃难时在山中遇到的人物。
虽然是攸关女主命运转折的重要人物,但戏份不多,三天的时间是导演和谢桥早就定下来的。
为了保证场景真实,经过千挑万选,剧组特意包了一个私人的山头,山上还有未开发的大片植被。
邓霄坐在司机旁边,在一片颠簸中开上九曲的山路。
这种似曾相识的场景让他想起了他把谢桥送到许落山剧组拍戏时的场景,他回头看了看,与那遥远的上次不同,谢桥这次没有上车就睡了,他正安静地看着窗外。
明明在心无旁骛地望向窗外,但谢桥却很敏锐地察觉到来自前排的视线,眼睛轻轻扫过来,邓霄立马装作只是回头确认什么似的坐正,车内一片寂静。
到达的时候已是凌晨,邓霄困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摸索着打开车门,又睡眼朦胧地帮着把随身物品送到房间里,确认了房间里的矿泉水和冰箱里的食物。
以为可以结束这漫长一天的邓三助,换好睡衣去领剧组提供的洗漱用品,回来的时候路过谢桥的房间,发现房门大开,于是好奇且飞快地向里面瞅了一眼。
正在调粉底液的梁可精神抖擞地一抬头,正好跟在门口的邓霄对上了眼神,与此同时,在化妆椅上坐着的谢桥也望了过来。
“这都半夜了,你们不准备休息吗?”当了半年民宿老板的邓霄硬生生地忍住了半个呵欠,震惊地问道。
梁可的话密且快:“咱们戏份不多,今天先拍一部分夜场戏,导演只给了三天时间,不过也好,能尽快拍完的话咱们还能有十几天的假期。咱们休假的机会可不多,老板这次要是不‘卖身’还真休不了这么久,尽量早点赶完早点休假嘛。”
邓霄:“……你敢当着老板的面说这种话是不是太有勇气了?”
梁可配合但极不真诚地倒吸一口凉气,做作地把做了个掩嘴的动作,谢桥很轻地笑了笑。
“你看,咱们老板很好说话的。”梁可麻利地在谢桥脸上操作起来,动作精准而快。
邓霄看着自己养大的谢桥,说对他需要承受这样大的工作强度不心疼那肯定是假的,他只能尽量保证别再唠叨,艰难说道:“就是说……有没有可能……能不能多在现场待两天,反正后面也是休假的时间,不急于一直通宵拍戏的吧?”
谢桥:“不太可能。”
邓霄真实地不解了:“为什么?”
“因为剧组有剧组的安排。”
邓霄望着镜子里的谢桥:“你都多久没睡了?”
谢桥以为邓霄是怕自己也不能睡,但他原本也没有拖着助理熬夜加班的习惯,于是说道:“今晚没你的工作,你可以去休息了。”
邓霄在门口站了几秒钟,果断听话地离开了。
梁可:“不过刚刚邓助说的也是,你是不是该睡个觉?”
谢桥的视线从镜子里门口的方向移开,又微微带笑地望向正在自己面前给自己画眉的梁可:“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不如我从善如流一下?”
梁可被谢桥用这种神情瞅了一眼,后退两步,夸张地用手捂住胸口:“不!不!老板你别放电了!我受不了了!”
谢桥无语:“……”
即放即收的戏精梁可又笑眯眯地继续工作:“怎么样,不困了吧?”
很多人都说拍夜场戏很辛苦,也有拍着拍着就心脏不舒服需要立刻休息的演员或者现场工作人员。
谢桥倒没觉得跟白天拍戏有什么差别,只是会越拍越冷,今晚的戏需要不停地吊威亚,也要一直学习和纠正武打动作,现场的灯光刺眼,长时间的使用使得机器散发出热量,而且即使再凉,这也是夏夜,有些工作人员已经鼻尖冒汗了。
但是谢桥还是会觉得冷,这种冷不是生理上的,他觉得有冰凉迅急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向他涌来,不由分说地灌进口鼻,仿佛是一场可以呼吸的、冰冷的溺水。
一场戏拍下来,背对着众人时,他急促地喘了两口气,再回过头,每个人的脸上都笑意盈盈,他听见导演说“过”。
谢桥控制好表情,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液晶屏,看自己方才的片段。
导演手里端着一碗热汤,走过来跟他商量下一个镜头,这是个老导演,拍武侠拍得生涯辉煌,但人却絮絮叨叨的,总是会反复确认,谢桥认真地听着,老导演交代完之后,才舒服地叹出口气,拿起塑料碗里的汤匙继续喝肉汤,眯起眼睛:“谢谢你请我们吃东西啊,还真别说,虽然是夏天,但是大半夜喝点热的真还挺舒服的。”
谢桥愣了一下,下意识转头寻找着什么,果然看见不远处的邓霄正靠在一棵树上玩手机。
谢桥跟老导演又聊了两句,然后借着中场休息脱身,走到邓霄面前。
“你给大家买的宵夜?”
“是啊,”邓霄带着些微微的笑意看着他,“怎么样,工作做得不错吧?”
邓霄困得一直打呵欠,所以眼睛覆着一层淡淡的水膜,被不远处打光的机器暖黄色的灯光照着,谢桥好像忽然看到了遥遥不可追的过去,哥哥在家里的阳台上嘟嘟囔囔地照顾总是不开花的水仙,阳台吊着昏黄柔和的黄色灯泡,一种遥远的光照进他的眼眸里。
谢桥的喉结动了动。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因为他心中如果有一分的期待,就会有一百分的疑虑,更会有一万分的恐惧。
过了不知多久,谢桥听到自己的声音:“不是让你下班了吗?”
谢桥发觉自己的灵魂因为那遥远的、不可追的光而猝然分裂成了两半,一半留在身体里让自己勉强披了件人皮,一半漂浮在半空,看着那件人皮拙劣的表演。
刀片带来了,就在洗漱包的夹层里。
刀片带来了,就在洗漱包的夹层里。
刀片带来了,就在洗漱包的夹层里……
谢桥察觉到自己又要发病了,他知道自己应该给黄妙打个电话,但是他的手指却只是微微动了动,压根抬不起来。
邓霄愣了愣,似乎发现了谢桥的不对劲,他收起手机,手在谢桥的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谢桥的额头已是冷汗涔涔。
他明明有在按时吃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发病!
谢桥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但是在邓霄的眼中,他只是微微地动了动,仿佛被山里寒冷的夜风吹出的一次战栗。
“你是不是冷啊?”邓霄皱着眉头拉住他的手背,“怎么这么凉?”
他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现在正是夏天,他身上也只有一件夜里穿出来的卫衣,不太可能脱下来给人披着,于是他松开谢桥的手,“你等一会。”
然而谢桥问道:“你去做什么?”
如果邓霄仔细地听、认真地分辨,就会听出谢桥的声音里有一种不合时宜的惶急和一种错位的恐惧,但是他满脑子都是这孩子穿着厚厚的戏服还冷成这个样子是不是身体有什么毛病,于是他没有听出来。
邓霄边说边转身要走:“我给你拿个暖手宝。”
“不用。”谢桥拉住他,“我不冷。”
邓霄:“……你不冷我叫你大哥,你要不要握个体温计看看能不能把它冻坏?”
邓霄被他手心握着的那一小片皮肤热量快速流失,邓霄叹了口气,把手抽出来。
谢桥愣了愣,一瞬间灵魂归位。
一句“果然不是他”还没来得及在心中轰然落地,邓霄就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放进自己的卫衣口袋里。
谢桥怔怔地望着他,邓霄冲他弯了弯眼睛,“行吧,三助也能当人肉暖宝宝,谁让你付我工资呢。”
谢桥垂下眼睛,“嗯”了一声,沉默了十几秒,才闷闷地说道:“给你涨工资。”
“那当然好了。”
邓霄见自家老板不再说话,以为他是拍戏拍累了,也不再烦他,用剩下的一只手艰难地刷着手机。
谢桥像是被忽然按下了暂停键,温和的热气透过卫衣的布料源源不断地传到他的手心,他轻轻地动了动手指,脑子里纷纷扰扰的念头好似忽然被封印,他什么都不再想,洗漱包内侧里装着什么东西也早就不再重要。
他很认真地注视着邓霄,他比邓霄站位靠后,邓霄只要不回头,就注意不到他的视线。
谢桥安静地看着,眨眼的频率,呼吸的深度,一切的相似都在叫嚣着让他进行一场豪赌。
谢桥感觉自己疯掉了。比以往自己每一场情绪崩溃都更加难以平息的疯。
他居然胆敢怀疑死亡本身。
谢桥静静地等待血管内汹涌的潮水退去。
水面落下,石头露出。
“你手能不能别动了。”一道无奈的声音响起来,“挠得我真的很痒啊。”
“哦。”谢桥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正色地应道:“不是故意的,不好意思。”
“没事。”邓霄把手机屏幕塞到他面前,“我觉得你有可能是低血糖了,我刚给他们叫了外送的汤,你看看你自己想吃什么?”
谢桥瞄了一眼屏幕,果然是夜间外送的页面,说道:“不用麻烦,我跟着喝汤就行。”
邓霄挠了挠头:“没多的了。”
谢桥:“?”
邓霄解释道:“都是按人头统计的,知道你拍戏的时候不吃东西,等拍完再吃就凉了,就没点你的份,想着单独准备的。”
“单独准备”这四个字给了谢桥一点迷蒙的勇气,他抿了抿嘴唇:“面。”
邓霄没听清:“什么?”
谢桥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我想吃面。”
邓霄愣了一下,垂下眼睛笑道:“可是面不能外送,送上来就——”
他还没说完,谢桥就说:“面你会做的吧?我想尝尝……你做的面。”
wuli谢桥真的非常敏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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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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