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桥醒过来的时候，邓霄正在给他换液，低头对上谢桥的眼睛，他弯了弯嘴角：“醒了？还难不难受？”
谢桥刚睡醒，不认识他似的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低头看见一卷毛巾裹着一只玻璃瓶子压在输液管上。
看他下意识地想伸手想去拿开那瓶子，邓霄说道：“别碰，烫的。给你温着液，不然太凉了。”
谢桥之前输液没感觉多凉，但是这个人说了这句话之后，他好像确实觉得心口没那么不舒服了。
于是他点了点头。
邓霄的话又变得没那么多了。而且不再直直地正对着他的床头坐着，他还是坐在床头的椅子上，背对着谢桥的病床用橡皮泥捏着什么。
但是谢桥一有点什么动静，他就会转回头来，帮他倒水，举着药袋子送他去卫生间，以及换那只装满水的玻璃瓶。
这种过分的关注让谢桥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
谢桥的手指伸出去，碰了一下玻璃瓶，被烫得缩了缩。
他看着邓霄的背影，有些出神。
邓霄回过头的时候，把一只捏好的派大星放到他手边，笑着说道：“送你。”
橡皮泥是他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到的，不知是哪一任前病友剩下来的，颜色不全，捏起来还有点发硬，捏了很久才恢复软度。
派大星憨憨地坐在谢桥手边，好像正好对着谢桥的视线，谢桥没有碰，手指蜷了蜷，邓霄发现了，于是笑了笑，转过身去玩起了手机。
谢桥这才拿起那只傻乎乎的派大星，放在手心里盯着看，看了一会，他又不自觉地抬起头，望向邓霄的背影。
谢桥几乎要以为自己的视线如有实质了，还没盯几秒钟，邓霄就仿佛感觉到了，回头对上他的视线，愣了一下，很轻柔地问道：“怎么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谢桥摇了摇头，清清嗓子，“你在看什么？”
邓霄愣了一下，有些惊讶，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把自己的手机递到谢桥的手里，自己稍稍靠近了些，见谢桥很仔细地盯着屏幕，没有下意识地躲，这才伸出手，指了指屏幕道：“我在找医院附近有没有什么好吃的。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谢桥摇了摇头，要把手机还给他。
邓霄跨坐着，把头搁在椅背上，冲他笑：“你找找，我看你中午吃的少，医院的饭菜确实不好吃，我都吃不下。”
然而谢桥还是摇了摇头，把手机放到被子上。
“那你帮我挑。”邓霄沉默了几秒钟，忽然起身，坐到了谢桥的床头，拿着手机慢慢划着，“你吃不吃煲仔饭？我看他们家评分还挺高的。”
邓霄突然坐在了自己的床头，让谢桥有些不适应，他硬生生地止住了自己逃开的动作，僵硬地坐着没有动。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隔壁床的哥哥不一样，跟那些大人们不一样。
他说不清有什么不同，就是本能地觉得他不会伤害自己。
谢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邓霄的手腕，白皙的手腕上一圈青紫的痕迹，那是他昨天抓的。
邓霄见他没有说话，就退出商家页面，又换了一家，“酸辣粉怎么样？你喜欢吃酸辣粉吗？”
僵硬的谢桥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你喜欢吃辣啊。”邓霄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但是现在不行，现在你得吃清淡点的，等你好了的，我带你出去吃。”
谢桥抿了抿嘴唇，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好。”
邓霄靠在床头，为了让谢桥看清屏幕，手臂虚虚地拢过了他，是一个保护的姿态。
谢桥悄悄地吸了吸鼻子，这个小哥哥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妈妈身上也有。
是一种温柔的、暖和的味道。这种轻柔萦绕在他的鼻尖，压下了医院里消毒水的冰冷。
邓霄还在他身后絮絮叨叨地介绍着菜品，问他这个吃不吃那个吃不吃，能不能吃酸爱不爱吃甜，像是有十足的耐心。而小谢桥就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里，安静地呼吸着。
“都不喜欢吃？”邓霄有些绝望了，“附近没有其他商家了。”
“吃这个。”小谢桥却忽然有了动静，指了指屏幕上一家面馆，“排骨面。”
“好嘞！”邓霄喜出望外，立马下单了两份排骨面。
今天上药上得非常顺利，五分钟不到就上完药了。
虽然谢桥抓他抓得还是一样疼，但这小孩子实在有些可爱，疼的时候就下意识地收紧手指，意识过来之后就又悄悄松开一些，再紧张就再无意识地用力抓他，搞得邓霄的心都跟着七上八下。
护士收拾用完的药品的时候，看到邓霄用手搓了搓谢桥的一撮头发，正在很真心实意地夸他：“今天好厉害，你比我想象中要勇敢多了，是不是没有那么疼了？……”然而谢桥没有搭理他，冷酷地翻过身去，露出微微发红的耳后。
刘护士十分欣慰地看了邓霄一眼，没想到这跟人干架都差点把肠子扎漏了的小混混还挺靠谱，解决了她工作上的一个大麻烦，于是她甚至破例收了小混混的一个橙子。
“你小子不错，再接再厉啊。”刘护士笑着指了指他，“不用送了，你回去躺着吧，我同事晚上给你换药。”
“哎，您忙。”邓霄点头，看护士进了隔壁病房，他才偷偷溜出来，一路飞奔进电梯。刚才骑手就打电话了，谢桥好不容易说了自己想吃什么，可不能让面僵了。
还好拿到面的时候还是烫的，滚滚的汤盒捂在手心里，给了邓霄一点对未来虚无缥缈的信心。
邓霄成长在福利院，那是个许多小朋友抢着吃饭的地方，吃饭快的习惯一直没改过来，所以即使到了现在，他吃饭依旧风卷残云，几口就结束战斗。
等他把汤都喝掉的时候，谢桥还在慢条斯理地夹着几根面一点点地吃。
看着他认真吃面的样子，邓霄情不自禁地就笑了。
谢桥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咬断面条之后才转过头看他。
面条是软的，汤料是烫的，排骨被埋在浓浓的汤汁里，几片被嫌弃的绿叶菜被堆在汤碗的角落。
邓霄忽然间觉得心情很好，虽然未来有一大堆的麻烦事在等着他，但他还是觉得这样真好。
能看着谢桥活生生地坐在这里，认真地吃着一碗医院附近便宜大碗的汤面，让邓霄的心头滚烫烫的，似乎要从心尖上落下一滴泪来。
他抽了一张纸巾，“擦擦。”
谢桥接了过来，擦掉了鼻子上被汤料蒸腾出的细细的水珠。
这天晚上他们依旧很早地熄了灯。
也许是因为下午睡了很长的一觉，谢桥有些睡不着。而邓霄由于心头有事，也睁着眼睛数着天花板上的纹路。
他来到这里已经整整一天了，这一天全部的心思都花在了谢桥身上，现在才有闲暇思考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件怪事。
价格系统是什么？
【是一个可供无限交易的系统。】
突然响起的电子音吓了邓霄一跳，他差点直接从床上跳到地上。
-你一直在吗？
【当然。你可以随时向我寻求帮助。】
-任何帮助？
【任何帮助。】
-一千万？
【没有问题。】
-那一个亿？
【没有问题。】
邓霄沉默了。
-你们会不会找错人了？
半晌后邓霄忍不住问道，即使选中什么人来拯救谢桥，也该是个有点用的人吧？
【你拿到了缝隙里的那本书，命运这次选中了你。】
-这么说来，之前也有人来做同样的任务，有几个？
【你是第二十九个。】
二十九这个数字让邓霄心头咯噔了一下，谢桥就是在二十九岁到三十岁的生日那天离世的。
-之前没有人成功过吗？
【没有。】
-你们靠点谱，能不能选些专业人士啊？
邓霄有些不满。
【我们也曾选中过心理咨询师、专门研究心理干预和儿童教育的学者、幼儿教师、神经科医生，甚至还有摄影师和旅行家。】
-然后呢？
【全都失败了。谢桥依然死在了三十岁的生日那天。】
邓霄：“……”
他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如果我也失败了，谢桥还有多少次机会？”
系统沉默了一瞬，【他就没有机会了，他将继续这一世的人生，直至三十岁。】
然后系统将会放弃这个世界线，有关谢桥的一切都将定格，定格为那本访谈录中的人生。
邓霄许久没有讲话，忽然感觉肩上担了很重的重量。有了那么多次前人的失败，他不相信自己，于是他灵光一现。
-你方才说系统可以无限交易，意思是我可以交换任何东西？
【理论上确实如此。】
邓霄：“那如果我想解开谢桥的心结，只要付出代价，你们也能实现？”
系统没想到有人会明目张胆地钻这个空子，但还是诚实地答道：“是的。”
邓霄立马说：“那我想要这个。”
系统坦诚地道：【你现在支付不起。】
哎，也是啊。
他现在只有这一个借来的身份，除此之外身无长物，确实没有什么价值。虽然暂时做不到，但他还是有着极强的好奇心。于是他也真的问了：
-如果想要实现那个愿望，需要支付什么？
【等价交换。痛苦可以置换痛苦，当你可以为谢桥制造更大的痛苦时，自然可以让他从原本的痛苦里解脱。】
邓霄的头上出现一排问号，半晌才道：“可我不会给他制造痛苦的。”
这不是一个问题，所以系统没有回答。
以后更新时间定在晚上19:00，不然我害怕自己写不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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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排骨面和派大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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