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

傍晚时分,周权回了军营。

进了中军营帐,他见帐内空空荡荡,给周祈安留的中饭还在桌上扣着,他便走到门口问近卫张一笛道:“祈安呢?”

张一笛今年十七,也是义父打仗时捡回来的孤儿,在军营里习了六年武,身手敏捷,性子也好,义父便配给他做了个近卫。

张一笛道:“二公子中午醒来便出去了,没说去哪儿。我叫小信去找找。”

周权道:“再去看看怀青怎么样了。”

怀青今早从仓廪撤回来时也有些发烧,不知休息了一日,此刻如何了。

他今日则进了趟雁息县,皇上叫他代理青州政务,他把州府各房管事人叫来谈了一下。

他身上还兼着剿匪任务,顶多分一半精力给州府,小事叫各房负责人自己决定,每月一号、十一号、二十一号来找他汇报,缺人手的赶紧招募。中间若有什么急事,随时到军营找他。

又听闻衙门欠了胥吏、衙役三个月的银钱,而州府府库早已亏空,他便先从军中拨了钱,叫户房赶紧把月奉结了。至于昨日查抄的仓廪,等核对清楚了账目,他再另做安排。

安排完州府衙门,一回营寨又有一堆军务等他处理。

而正站在案前写字,便见张禧杰两手奋力拎着一个巨大的三层食盒走了进来,轻轻把饭菜碗筷摆好,又把纹丝未动的中饭撤走,周权便一边写字一边问了句:“周祈安今天没吃饭吗?”

“二公子今天……”说着,张禧杰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个错。

昨日周将军叫他和小信照顾二公子,而他现在才发现他们事情办得没头没尾,今日见二公子烧退了,自己出了门,他们便去校场看士兵哥哥们打马球去了,没再管二公子。

昨日丁将军和他的两百个手下刚受了罚,今日大家都很紧张,张禧杰支支吾吾地如实说道:“中午二公子醒了,烧退了些,军医说没什么大碍,但要好好休息……然后二公子就出去了。”说着,又想起周将军问的是有没有吃饭,便又补了句,“好像没吃饭……”

他们跟了周将军许多年,从未见周将军红过脸,下面的人做错了事也会罚,但罚完就过去了,从不会刻意冷落了谁,有时甚至会主动去哄。

周将军不像祖大帅那么凶,常常骂得将领狗血喷头,抬不起头来。有时祖大帅太过气急,周将军也会在一旁劝祖大帅消气,替做错事的将领求情,而祖大帅也最听周将军的。

祖大帅坐镇大帐,在行军沙盘前做出的每一个决策几乎都天衣无缝。他是大周的战神,他需要的是一个百分百听他指令,令行禁止的军队。他要求严苛,底下的人做错了毫厘,在祖大帅眼中都差了千里,跟着祖大帅,他们总要打起一百二十个精神来做事。

而周将军不同。在祖大帅手底下,他是最雷厉风行,能跟随祖大帅意志而移动的将领,他是祖大帅最满意的副手,一举一动都能合祖大帅的意。他是祖大帅手中的一把长枪,指哪儿打哪儿,所向披靡。

但他御下用的却是另一套风格,他尊重每个人的个性,甚至看得到每个人的情绪,从不会叫谁受了委屈。

这并非只是驭下之术,而都是周将军十足的真心。

这次出兵祖大帅不在,周将军担任主帅,他们几个小兵都说这是他们出征最开心的一次,不必日日提心吊胆,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还是很怕周将军。正因为周将军太温和,所以才更害怕让他失望。

听了他回的话,周将军却只温声回了句:“知道了,出去吧。”

张禧杰还在自我反省,说了句:“对不起,将军,我们应该让二公子吃饭喝药……”

周权仍在处理军务,站在书案前写字,说道:“二公子要是饿了不知道吃饭,病了不知道喝药,那也白长这么大了。”顿了顿,看他仍站在那儿,又说了句,“你也下去吃饭吧。”

“是。”说着,张禧杰耷拉着脑袋走了出去,正好和掀帘入内的怀青撞了个满怀。

怀青把张禧杰挪到一边,见帐内气氛不对,问张禧杰道:“怎么啦,又犯什么错了?”

周权替他答了句:“没犯什么错。”

张禧杰便看了怀青一眼,灰溜溜地离开了。

怀青昨晚淋了一个时辰的雨,又湿着衣服在仓廪站了一整夜的岗。虽然仓廪署衙里有个小厨房,他们自己烧了些热茶喝,但到了今天换防时一千人几乎全病倒了。

不过病倒了也开心,发现了那么大一个粮仓,加上营寨里的军粮,未来一年的口粮都有保障了。

怀青鼻子仍堵着,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走进来给自己倒了杯热茶道:“祈安这小子真神了,没见过这么有福的福将。他今天怎么样了?”

正说话间,方小信走进来回道:“二公子在户部帐篷里睡觉。”

怀青问:“还烧着吗?”

方小信道:“摸了摸额头,感觉还有点烫。”

周权听到了,写好最后一个字,把毛笔放回了白瓷笔搁上,走过来道:“怀青,一会儿你去看看他。今晚就让他到你帐篷里睡,他帐篷里还有两个人,晚上不方便照顾。今晚也别叫张禧杰、方小信在跟前守夜了,再传染了他们,你们两个病号互相照顾照顾。”

怀青痛快地应:“成。”

从小到大,他和祈安也没少睡一个帐篷。

祈安还在昏睡,两人便先开饭了,晚点再叫伙夫营给他下碗面。周权给怀青夹了一块小排,自己才动筷,又问他:“今天喝了药感觉怎么样?”

“还成,睡了一觉感觉好了些吧。”

周权笑道:“早上路过伙夫营,听两个煎药的小兵在那儿聊,说昨晚军医给我们下的药都是畜用量,难怪今天起床一点事儿都没有。”

怀青在一旁跺脚狂笑,周权便继续道:“我把昨晚配药那军医叫过来骂了一顿,真拿我的兵当畜生治了。”

怀青道:“难怪我还没药到病除呢,看来是缺一剂畜用量的药啊!”

而正说说笑笑,周祈安竟掀帘走了进来,叫了声:“哥?”

三个人目光对视,这一瞬间气氛便变得有些微妙,好像他们偷偷吃什么好东西不叫他似的,偏偏今晚的晚饭还比以往丰盛。

“二公子醒啦?”说着,怀青起身给他拉了一把椅子,还做了个请的手势,“二公子请坐!”

周祈安路过怀青,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今晚这是怎么了,这么殷勤?

周权给他盛了一碗汤道:“过来吃饭。”

周祈安走过去坐下,他脑子仍有些昏沉,也不大想说话,而他一不说话,桌上便倏然沉默了下来。

周祈安吃完一碗饭,又喝完一碗汤,这才开口道:“哥,我昨天看仓窖里的粮食有股霉味,再不晒要发霉了,不如让难民营那六千人到仓窖晒粮食吧?把他们放出去,给他们发工钱,工钱日结,让他们靠自己吃饭。”

周权道:“好主意。这几日也该秋收了,这六千人大部分都没有土地,不去晒粮,也可以到地主家去做个短工,这几日便把他们都放了吧。”

周祈安又道:“一股脑放了也不行,要把姓名,家庭成员、住址都登记下来。青壮年放出去,孤儿和老无所依的老人还是要特殊照料,不然他们难以存活。”说着,他看向周权,“登记这种琐事,要不就交给我吧?”

“也好。”

周祈安又道:“但我需要一个笔迹好一些的人来帮我写字。”

否则他那字迹实在是太抽象了。

怀青说:“就禧杰吧,他笔迹还可以。”

周权又道:“有了昨天那仓廪,粮食我就不问朝廷要了。但我已经写了奏折,问朝廷要了十万匹布给灾民做冬衣。等灾民身子吃好一些了,州府要动工,趁这机会,官道我也想重新修一修,这些活儿都需要人手,刚好男女都有了活计。”

周祈安又道:“等这些活儿都动了工,粥棚施的粥要打薄,除了孤、独继续发放赈济粮,其他人要想吃好,就要靠自己赚取。百姓手中有了银钱,仓廪里的旧粮低价挂到市场上去卖,换取的银子再拿去买修府衙和做冬衣的材料。”说着,周祈安忽然又想起一茬,摇了摇头,“不对不对,不能低价……”

怀青问:“什么意思?”

周祈安道:“哥,赵侍郎上回是不是说檀州今年收成很好,是个大丰年?”

周权“嗯”了声。

看来他没记错,继续道:“檀州一直以来便是大周粮仓,百姓年年都有余粮,常常是两年前的米还没吃完,今年的新米就又出了。今年又是个大丰年,自然会有粮商收购百姓手中的余粮,拿到其他州去卖。至于去哪个州,自然是哪个州粮价高,他们便去哪个州。”

青州三分之一是农田,三分之一是草原,三分之一是荒漠,因着人口少,往年靠耕种和放牧两条腿走路,百姓吃得倒还不赖,只是大灾三年后,百姓手中已无羊可放。

青州的耕地喂不饱三十五万百姓,哪怕日后畜牧业恢复,也要不断有外地粮食涌入,以低价在市场上流通,才能保障底层人民能吃饱饭。

周祈安道:“过去两年青州缺粮,外地粮商却没有涌入青州,是因为青州大地主们在外地粮商反应过来之前,便已哄抬物价大赚了一笔,掏空了百姓的钱包。这些银子,现在都躺在大地主的后花园里不流动。后来外地粮商进入,但百姓手中都没了钱,这地儿又匪患丛生,好多粮商都遭了劫,大家不仅没赚到钱,反而赔了夫人又折兵。”

“等等。”一旁怀青拉住他,有些疑惑地问,“这些事你都是听谁说的?”

周祈安一脸了然:“卫兄。有时候出去吃饭,听酒楼里的客人、小二、老板都聊过一些。”

怀青点了点头,不禁对这小子有些刮目相看了。

张禧杰又端了三碗汤药来,三人各喝了一碗,听周祈安继续讲。

“总之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没有粮商敢进入青州,导致这三年青州百姓的日子更加难过。”

粮商做的是本分生意,不像卫老板这种搞“走私”的,胆子大,路子野,懂得找镖局买镖,花钱笼络当地势力。且粮商薄利多销,大部分成本都花在了脚力上,恐怕也没有多余的利润分给镖局,镖局也懒得做这种穷酸生意。

“但今年情况不同。一来,十万大军在此,青州治安已经有了保障。二来,等几个工事都开了工,百姓手中有了银钱,粮商的米也就有人买了。”

“今年全国收成不错,尤其檀州,已经到了谷贱伤农的地步。全国唯独青州缺粮,于檀州粮商而言,青州本就是最好的选择。我们应该给檀州粮商发出一些利好消息,吸引他们到青州卖粮。等檀州粮商一股脑都涌进了青州,青州的粮食多了,粮价自然也会往下降。”

“在吸引外地粮商涌入之前,青州的粮价不能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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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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