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阮误生家楼下,连嘉逸率先告别,声音显得有些飘忽:“拜拜,打火机要是真不喜欢就扔了。”
“没说不喜欢。”阮误生说。
“那就好。”连嘉逸后退两步,“我走了。”
他转身走得很快,好像害怕自己会后悔。
阮误生看着那背影消失,心里莫名空了一下。
开门进家门,李嘉行居然还没走。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本书,见阮误生回来抬头笑了笑:“回来了?都淋湿了,快去换身衣服吧。”
“没事。”阮误生说。
“他人呢?”李嘉行又问。
“走了。”
“行,那我也走了。”李嘉行合上书,走到门口又回头,“误生,不是我多嘴,但最好别和他深交。”
阮误生不明所以,“怎么?你跟他有矛盾?”
“没有,但他不适合你。”李嘉行语气柔和,话却直戳心口,“你们不是一路人。”
“无所谓。”阮误生说,“只会做朋友,况且他人还行。”
“那如果他别有用心呢?”李嘉行咄咄逼人,“如果有朝一日他对你开口示爱呢?如果所谓的友谊根本就是一场处心积虑的占有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阮误生眼神迷茫,反驳道,“他怎么会是同性恋?”
“他亲口跟你说不是了?”
“他亲口跟你说这些了?”
“我知道短时间内这很难接受。”李嘉行放缓声音,“你仔细想想,他的有些行为是不是太暧昧了?”
他等了一会儿,见阮误生不答,轻轻带上门走了。
屋里静下来,阮误生回忆起连嘉逸插蜡烛时认真的样子,想起他说“我好喜欢你”时轻浮的语气,让人分不清是玩笑还是真心。
他又想起那个打火机,从口袋里摸出来。
银色的,左下角刻了排小字,刚才没仔细看,现在就着灯光辨认。
“To my oxygen.”
“致我的氧气。”阮误生低声念出,有些不知所措,他拿起手机,点开连嘉逸的对话框,删删改改好久,不知该如何问出。
直到那边抢先发出一条消息,他连发的什么都没看清,心跳比眼睛先一步乱了节奏,指尖摁下发送:[你是喜欢我么?]
聊天框上方的“正在输入”闪烁半天,约莫十来分钟过去,他可算是等来了连嘉逸的一句:[你的性取向是?]
阮误生:“……?”
我等了那么久你就给我搞这?
[无生:反正不是给。]
[太爱撒娇:哦,早点睡。]
“?”阮误生引用上面的话:[所以?]
[太爱撒娇:谁告诉你的?李嘉行吗?]
[如果让你在我和他之间选,你会选谁?]
阮误生的手悬停在键盘上,回复什么都感觉不太好。
他们确实不一样。李嘉行永远得体,永远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连嘉逸却像一场没有预报的暴雨,来得突然,走得干脆,留下的水洼却好久都干不了。
对面似乎也猜到等不到回答,自顾自地继续发:[我的意思是,他肯定喜欢你,不要怀疑。]
喂,互相指责喜欢是什么新型整人方式吗?
[无生:你不要管他。]
[你喜欢我吗?你说话。]
[太爱撒娇:我不知道。]
[应该不喜欢吧。别问了。]
阮误生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那就好。]
[你要是喜欢我,我会很为难。]
如果连嘉逸真的像李嘉行说的那样,动机不纯,他只会感到惊恐,喜欢和爱同友情和一个人本质的良善相比,是极其不可靠的变量。
对方沉默许久,阮误生以为他不会再回复,把手机扔沙发上,进浴室洗澡。
水冲下来的时候,他听见消息提示音,隔着一层水声,听得不真切。
擦着头发出来时,手机静静躺在沙发上,连嘉逸回了两条:[我明白。我怎么会喜欢你?]
[无生:嗯。做朋友就很好。]
[太爱撒娇:我要成为你顶顶好的好朋友。]
[无生:嗯,睡吧。]
阮误生没再看,放下手机,目光落在打火机上,那行小字在灯下反着光。
氧气吗?他心想,哪有人能成为别人的氧气。
关掉灯,他在黑暗里躺下来,手机又亮了一次,他没起来。
窗外好像又在下雨,他闭上眼,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
他莫名记起连嘉逸说“我陪你过”时上扬的语调。
那么理所当然,好像他们真的会有很多个明天,多到可以肆意挥霍。
阮误生还是没睡好,翻来覆去,最后爬起来刷题去了。
第二天去找李嘉行和沈岁鸢时他还在犯困。
“你怎么啦?昨晚忙着搞生日part呢?”沈岁鸢凑过来看他脸色,“不会突发恶疾吧。”
李嘉行递给他一杯咖啡,“没睡好?又在做题吗?”
阮误生“嗯”了一声,接过来,没多说什么。
“你不要再暗卷了好吗?”沈岁鸢叽叽喳喳的,李嘉行偶尔回应两句,视线总往阮误生这儿飘。
后者知道他有话要说,但懒得问,索性装没看见了。
果然,趁沈岁鸢去找饮料的空档,他开口了:“那件事你别介意。”
“什么事?”阮误生装糊涂,抿了口咖啡。温度正好,是李嘉行一贯的体贴。
“你知道的,别装傻,我还不了解你么?”李嘉行说,“是为你好。”
阮误生“嗯嗯嗯”一连串点头就完了。
“他那人看起来没心没肺,其实心思重。”李嘉行又说,“你猜不透的。”
“你讨厌他吗,虚哥?”阮误生侧头,直勾勾盯着他,“其实都无所谓的,我又不会跟他在一起,你对他敌意太大了。”
李嘉行辩解道:“不是,我怕你被骗。”
毕竟是多年友谊,再加上他特意从国外赶回来陪他过生日,阮误生也不想因为这点事闹得太难看,“我都知道,但他也是我朋友。”
“他……”李嘉行还想说,沈岁鸢已经回来了,“咦?你们聊什么了?”
“我的事。”李嘉行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我准备回国内了,这年读完吧,陪你们。”
“好嘛。”沈岁鸢欢呼一声,打破了方才微妙的气氛。
-
下午回学校上晚自习,何盼青从后门视奸到两位“门神”头低低打瞌睡。
一位知道死活的还会清醒一下子,把另一位推醒,然后继续重演。
何盼青上前就是一人一掌:“睡睡睡,过几天就期末了,还有多少时间给你睡?”
连嘉逸哈欠连天,疑似还沉浸在梦境中:“祝我教师节快乐。”
“滚,现在是一月份。”何盼青说,“困就去洗把脸。”
“滚就滚。”连嘉逸自然地牵起阮误生的手,“我俩私奔去了。”
说完就跑掉,何盼青抓都抓不住,只能站门口喊:“喂!快点回来写题啊!我待会要一个个改。”
回应她的是两个飞快跑走的背影。
“现在的小孩越来越不像样子了……”何盼青摇摇头。
“阿嚏——”
连嘉逸抹了抹鼻子,“是谁在咒我。”
“你得了吧。”阮误生说,”现在去做什么?”
“去小卖铺买水喝吧。”连嘉逸说,“我发现我只有坐在教室里是困的。”
阮误生:“……6。”间接性犯困症。
来到学校小卖铺,两人站在饮料货架前,同时伸手去拿最后一瓶橘子味汽水。
指尖轻触,连嘉逸缩回手,“你拿吧。”
阮误生的指尖蜷缩,鼓起勇气问:“打火机上面的那句英文,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连嘉逸说,视线飘向别处,“有英文吗?我都不知道,你看得真仔细。”
似乎觉得太正经,他还笑了一下,说:“好啦,我去另一边看看。”
结账时,阮误生发现他买了旁边的旺仔牛奶,对他晃了晃罐子。
“这学期要过去了呢。”出了小卖铺,连嘉逸说,“寒假你会想见我吗?”
“我说不想你就会不来找我?”阮误生不答反问。
“会。”他表情认真,“说真的,我要是不缠着你了,你会不会有点想我?”
阮误生喉头发紧,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什么。
“不会。”他说。
“好吧。”连嘉逸感知到自己的心脏有些刺痛,“你现在不想我,我知道了,你以后能想我吗?”
“我不知道。”他沉默许久,然后这样说。
连嘉逸已经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挽留他,那些过往在阮误生脑海里早就褪色了。
原来所有心跳和悸动都只在他身上汹涌,而阮误生却没有动过一分一毫的真心。
他能留下什么呢,留下支离破碎的心和满目疮痍的梦吗?
你带我走吧。他真想恳求他,不要再说以后怎么了。
可他们之间名不正言不顺,只能在漆黑的夜晚偷偷凝视彼此的轮廓。
什么也不能言明,什么也不能改变。
他也想要勇敢,却又无法承担坦白之后的代价
阮误生用最残忍的方式,使连嘉逸的爱意和痛苦成了同义词。
如果连他开口,他就会失去阮误生。
这条规则如同烙印,牢牢刻进连嘉逸的脑海里。
回到教室,连嘉逸睡不着,也不敢睡,期末要是没考好连谈可能要实行“闭关锁国”政策了。
数学题长得跟外语一样,十三分究竟要怎么逆袭……
他一边拿课本翻来覆去地看,一边照课本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题目要求用两种方法计算,结果他两个方法得出来的答案都不一样。
被一道题目硬控两年半,连嘉逸终于是写烦了,把所有题都空着,叫前面的帮他交了。
一看时间还有几分钟就放学,他干脆趴下睡觉了。
起来本子已经发回来放桌角了,连嘉逸等着何盼青在本子里画一个大问号。
结果作业是A。
打听了一圈,原来是阮误生发现他情绪不对,偷偷帮他写满了。
要不说要喜欢一个本身就好的人呢。
很多人已经收拾好东西走了,连嘉逸拿着本子唉声叹气,从桌洞掏出手机开机。
阮误生居然主动发了条消息:[生气没。]
他也不知道是怀着什么心态回复的:[你猜。]
他得到了一个没头没尾的“能”。
但他懂了。
你以后能想我吗?
——能。
你们喜欢我在作话里写小剧场吗(思考)怕写太多容易出戏……[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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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致我的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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