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海江市度过了无比安逸的几天,没有叨扰,没有喧嚣。时家的房子被打扫干净之后,正好提供给他俩作为了一个舒适又熟悉的住所。
凌准居家办公,偶尔开长达几个小时的视频会议,大部分时间是陪着时湛把海江市从前他们去过的又或者是没去过的地方都大致走了一遍。
时湛现在的身体已经不需要长时间的休息了,回海江之前,凌准特意给孟河发了消息。孟河叮嘱他,最好多带他去室外走走,但尽量避免会刺激他某些记忆禁区的地方。
他们去了海江市的各个熟悉的和陌生的角落,唯独除了实验中学。
关于这个地方,两个人心照不宣地都没有开口提起。
相隔六年之久,实验中学的模样大概还是大差不差。时湛经常会用手机翻阅海江实验的公众号,落款还是熟悉的领导班子,不知道那年凌准的名字是不是留在了光荣榜上,只是站在颁奖台上的人,早已今非昔比了。
在海江的第七天下午,今天凌准随着凌在洲去了姑姑们家拜访。因为害怕时湛被轮番提问轰炸影响心态,所以凌准让他乖乖在家等着,还安排了专人回来给小少爷做晚饭。
院子里的落叶散了满地,承载着日光映在男生的脸庞上。时湛躺在小院儿的摇椅上晒着最后一点夕阳,满是惬意。
二十四岁的他,在凌准身边,还是像个小孩子。不会做饭,不会照顾自己,被宠爱的不愿意动身做家务。却又总是在凌准应酬回家的时候十分周全地为他准备好一切。
只是在等到凌准回家之前,时湛先等来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手机上的来电号码来自海江市,时湛便下意识地接了。
“请问是哪位?”
听筒中发出声音的那一刻,他只是觉得有一阵晚风的秋匆匆掠过。树上的落叶继而又落下来一片,枯萎的泛黄,飘飘然落在了时湛的掌心中。
时少爷内疚地鸽了凌准叫来阿姨为他做的一桌好饭,一个人披上一件冲锋衣外套,来到了六年前他们上高中的时候常来的一家KTV。
他也记不太清自己在这家KTV里跟谁拼过多少次酒,直至过往的记忆慢慢浮现,好像魏孟泽过生日是在这里,好像高二那年运动会之前聚在一起吃喝玩乐是在这里。
好像那一晚,他和凌准告白之前喝得微醺,也是在这里。
KTV的装潢和六年前不一样,这也算是海江的老牌量贩,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行了翻新。从暖光欧式风格变成了赛博朋克风。蓝紫色的炫彩灯光晃得时湛睁不开眼,进门就是满满一墙的落地酒柜,琳琅满目。
靠在酒柜旁边的,是一群和那年的他们一样年轻的孩子们。
时湛被服务生领到了一个中包内,在进来之前,他没有给凌准发任何消息,反倒是有点儿胸有成竹来赴约的气势。
中包内十分空旷,他推开门,只能看见有一个落寞的背影正对着一桌子的酒,坐在大理石桌面旁。
时湛一下子没敢认,却还是脱口而出一声:“韩林。”
背对着他坐的人好像早就听见了似的,动作上没有一点儿反应:“你来了,坐吧。”
时湛在满屋顶的彩色灯光下冷漠地注视着眼前的人,一时间竟想不起来上次见韩林是什么时候。不过充其量也就只有六年多,可他的变化比时湛还要大,就像是被送去了什么地方整改过一样。
时湛今天突然收到韩林的电话,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海江的,但却知道,今天被他叫来,到底是要干什么的。
他们之间,确实还存在着很多六年前,甚至说是七八年前还没有被解决完的问题。
时湛走到他对面的皮质软圆凳旁坐下,眼神草草掠过眼前这一桌子的烈酒,淡漠地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海江?”
“前天傍晚,我去海江港。”韩林声音低哑,眼底充斥着极度的疲倦和哀戚,全然没有了从前和时湛约架时的气势,“看见了你和凌准。”
时湛心下了然。
他们回来的这些天前前后后地去了很多地方,如果说有什么地方是时湛想去,凌准却有些戒备的,除了实验中学,就是海江港。
只是时湛强烈地提出自己想去看看,凌准也不得不妥协。
这是海江市的一座港口,有蓝天白云和沙滩,有一望无边的大海,是个引人入胜的景点。
也是时湛错过了韩森打来的最后一通电话的地方。
时湛看他现在这幅样子和摆满一桌子的烈酒,不知道他要闹哪出,十分冷静地准备开口劝他有话好好说:“韩林,我知道你......”
韩林坐在他对面,眼底猩红可怖,怒气四溢,嗓音低哑却狠戾地开口询问:“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了,只能用这种方式。你来不来?”
时湛一点儿也不想和他硬碰硬。
实际上不光是今天,哪怕是六年前打架的时候,他也绝对没有想要对眼前的这个人下狠手。
韩林只比时湛小几个月,算不上是小孩更称不上是弟弟。可因为他是韩森的弟弟,所以时湛从来对他狠不下去心。
而时湛现在已经能够很平静地坐在这里,好好地去和他聊关于韩森的事情了。
时少爷抬眸,心平气和的开口问他:“为了你哥的事?我也是为了这个才来的,那你想怎么解决?”
听完他的话,韩林抬起嘴角不屑鄙夷地笑了一声。
时湛没有理会他笑里的情绪,看着他动了动下巴指了指满桌子的酒,也就知道了他是什么意思。
不过是拼酒。
初三毕业那年,时湛和韩森还有班里的一群朋友喝了整整一个通宵才喝了个半醉不醉。虽然到家被他哥拎着冷言冷语教训了一顿,但他这酒量绝对还是能够拿得出手的。
时湛只是觉得,如果用喝酒这种事情来解决牵绊了九年的这场意外,实在是太轻了。
这就像是对他减了刑,哪怕已经过去九年了,他还是觉得不够,自己不够痛苦,就不算赎完了罪。
时湛伸出手端起一杯酒,透明的玻璃杯里装满了清澈的酒水。如今已至十月末,杯子上满是冰雾和液化出的水滴,正顺着时少爷修长的手指向下流。
时湛问道:“这是什么?”
“有伏特加,也有蒸馏的威士忌。”韩林说,“时少爷,我知道。你现在过得挺好的,你什么都有。可能九年前的真相于你而言已经没有这么重要了。”
时湛闻声抬眸,眼底闪过一瞬脆弱的光芒却又极速泯灭,像是在无声的抗议。
“我也不是从前犯浑的孩子,不能拿你怎么样。”韩林眼底通红,“可那毕竟是我哥的命,我不是圣母,我不可能甘愿就这么放过你。”
这本就是男人之间较量最直接的方式,可时湛十分清醒的知道自己现在的身子和从前不一样,如果单说拼酒可能还能撑一会儿。但如果说是蒸馏烈酒,怕是喝完就又得被抬回医院。
凌准现在还不知道这些,也不知道他来了这里。
时湛垂眸,将视线从酒杯和韩林身上挪开。躬着身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抬头轻声道:“你说规则。”
韩林不知道时湛这些年的情况,对于他接受挑战这件事情并不意外。
时少爷从小心高气傲,在谁面前都没低过头。挑战书逢递必接,今天也一样。
韩林挑衅地向他阐述了今天这遭真正的目的:“这不是普通的酒,你想好。反正当一辈子杀人犯也不会有人抓你,别真豁出去把命玩儿没了,到时候你家那位又要来找我麻烦。”
哪怕他麻木了整整九年,“杀人犯”三个字却总是能精准地刺痛他。
时湛努力地从他这句话里拼凑出了很多信息点,此时细微地挑了下嘴角:“冯路泽告诉你的?他现在怎么样?”
韩林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不屑地闭了嘴低了头。
“没关系,我敢答应你,就敢喝。”
话落之后,时湛拿起一杯酒,当着韩林的面送到了嘴里。烈酒入喉的一瞬间,整个心口像是被巨型熨斗烙下了一个深深的大印记,酒随着气管进入胃中,又是许久没体验过的一片烧痛。
“这算是我热个身,不用你追。”
时湛手上的空杯子还沾满冰凉的水珠,渗入的凉气就像是还堵在他的喉间:“那也顺便说好了,如果今天你没拼过我,明天起,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也别去找凌准。”
“我做错的事情我永远都会记得,但也只是我一个人记得。”时湛说,“和无辜的人没有关系。”
韩林没回复他,固执的拿起同样的一杯酒一饮而尽。末了玻璃杯被他一把砸在地面上摔得细碎,狠戾地朝着时湛低吼:“时湛,你也有哥,你还真是紧张你哥,我真的特别不明白,明明你也是同性恋啊,明明你也是。”
韩林红着眼睛拎起时湛的衣领暴怒:“凭什么你一句话就能洒脱到底,那我哥呢?!你有想过我哥怎么办吗?!他就连死了都不配被你记得吗?!”
时湛逐渐晕上红色的眼眶中此刻正一点点地洇着水汽,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委屈还是内疚,只听他低声回应了一句:“我没忘。”
听见他这句话,韩林下意识地微微松了松攥紧的手。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哪怕是事到如今,我也应该坦诚一些。”
一周不见嘿嘿,韩森的故事来啦TA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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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今非昔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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