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天机镜碎作燕几图,伶俐仙醉戏单纯魔

他从背后圈住她,为她发间簪上一支芙蓉花。

温热的话语犹在耳畔,云萝一动都不敢动。

“你在说什么?”云萝无邪假笑。

春日融融的室内温度骤降,云萝浑身汗毛竖起,手持柄镜窥视身后的寒意源头。

他身上仍披着那件玄色大氅,里头的中衣却不翼而飞了,露出结实的胸膛,湿漉漉附着一层水渍,冰凉阴湿。

身后的人还维持着俯身替她簪花的动作,赤露的胸膛贴在她腰背上,蕴蓄的水洇染到她那层薄薄衣料上,云萝不由瑟缩一下。

他另一只手虚搭在她的颈窝上,宽大的衣袖垂落到她肩头。她嗅到他身上熏的松木香,清芬微苦,缭绕在周遭,时刻提醒着她置身在他危险的领地。

背上冰冰凉,面上滚滚烫,云萝双颊晕染轻霞,心一下下跳动。

这还是她头一次看到男子袒胸露\乳,活的。

“想看就大大方方仔细看。”明烛慷慨道。

他扳着她的身子转过去,迫使她面朝他。

一回身,满眼宽广胸膛,云萝面红耳赤。

“你、你这人不守男德……”

她结结巴巴的话引得明烛轻笑。

“我守那玩意干什么,我守夫道就够了。”

云萝从他的束缚里挣扎出来,跑着躲进红绡帐。

纱帐似烟云薄雾般隔在二人之间。

影影绰绰,朦朦胧胧。

趁他没跟过来,云萝的视线间不容穟地粘到手中的柄镜上。

她带来的那块碎片与镜面残存的两块碎片相接,斗榫合缝。

像是拼凑燕几图似的,镜子头部勉强拼凑完整,下头残缺的碎片块数不知凡几。

看来得先找到遗失的碎片。

云萝把镜子往胸前揣,做贼心虚,眼角余光偷瞥身后的明烛。

明烛贴心提醒:“你带不走它。”

“为什么?我都带进来一个……”云萝兀的住了嘴。

她时常与师兄斗嘴,自古舌战,唯快不破,她好胜心强,养成了什么话斗不过脑子的坏习惯。

“你的身体可是一直在这里,你将东西放在身上要怎么拿走?”明烛慢条斯理,有理有据。

虽然不知道这镜子的主人是不是他,但毕竟是人家家里的东西,她偷拿不说,还被人当场抓包,到底有些难为情。

云萝缩回手,迟来的坦诚道:“抱歉,我承认我是想带走它。”

“无妨,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明烛边说,边越过重重纱帐,闲庭信步,向她走来。

云萝惊讶愕然,复问一遍:“这镜子是我的东西?”

“当然,这可不是普通的镜子,只有天机镜才配得上……”

明烛顿声,挑起最后一道红纱帐,雪发泼瀑,墨眉扫鸦,阴鸷恶煞,似笑非笑地启唇接着道:“神女殿下。”

天机镜、神女,每一个都是让她瞪目哆口的字眼,但无端的,一个更耸人的念头噌地蹿出来,“你是魔尊!”

闻言,他笑意愈浓,下巴微微抬起,眉宇上扬,“呵,正是本尊,难为你还记得为夫。”

石破天惊下,云萝竟十分冷静。

她这是来到了未来,在她原来的那个时间里,魔尊还困身在天机镜中,现在业已冲破封印跑出来了。

云萝低头看四分五裂的天机镜,上古神器岂是坏说就坏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明烛掸了掸衣袖,“这就得多谢你那个好师兄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把我师兄怎么了?”

“有你在,我敢把他怎么样?好了,不提他了。”

她带回的天机镜碎片已经归位,明烛知道她离离开这里不远了,心中很是不舍,又不能阻止她,只能趁她还在,多同她说说话。

“你上次说不喜欢外头光秃秃的,我把碧落彩云间的琼花玉树全都移过来了,如今花开正好,要不要出去看看?我还在外头摆了一桌你爱吃的饭菜。”

碧落彩云间,那不是师祖遇见羽衣仙子的地方吗?

仙人居所,他竟然连人家的花草都不放过,这个魔头!

心中虽谴责,但云萝想出去看看,也好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云萝点头道:“好。”

明烛云销雨霁,眉目舒展,“先穿件衣服。”

不由分说,他牵着她穿梭进红纱帐,朝外间走去。

连排的嵌龙凤呈祥纹大漆螺钿柜,金碧辉煌,光泽灼目。

离近了看,这哪里是凤凰和正经龙。

柜子上这只虽然很有龙的形态,也威风凛凛,气势十足,但脊背上长着一双翅膀,不轨不物。

许是她见识少,从未见过这样的龙。

再看那翎羽若孔雀若凤凰的青鸟,紫冠霞帔,煞是好看,额羽长长延至脑后,顷刻生出一种不可攀的高贵之感。

青鸟于层峦耸翠间飞起,直与太阳争高下,它挡住大半个炎日,从中沐火。

明烛淡淡瞥过去一眼,柜门立时全部敞开。

里头整齐挂着一排排女子衣裳,他示意她自己挑选。

大抵看久了那只青鸟,云萝拿了件同样翠绿的裙子。

明烛长眉一挑。

“不穿这件好不好?”

云萝拿衣服的手一顿,故意同他唱反调,“我就要穿这件。”

她要看看这个人对她的忍耐在哪里。

“好。”

他妥协的速度,让云萝始料未及。

明烛自然而然接过衣服替她穿。

云萝也很配合,该抬手时抬手,该转身时转身。

衣裙华美繁复,穿上成了个花孔雀。

云萝手里始终紧紧攥着天机镜,左手倒右手,片刻不可放下。

她可不会轻易被糖衣炮弹骗到。

“很漂亮。”

明烛从首饰匣里取了一对翠羽簪给她戴上,又找出一双绿底面的鞋子,鞋头钉的明珠足有鸡蛋那么大。

经历过鸳鸯给她穿小鞋那么一遭,云萝对别人给自己穿鞋有阴影。

她弯腰推手阻止他,“我自己穿。”

“你自己穿,那为人夫的做什么?”

明烛抬头看她,她正俯着脸,头发两侧的翠羽随动作轻轻晃动,真如雀儿一般!

他心中喜爱得什么似的,这简直就是在他心上熬糖,咕咚咚冒泡。

见他坚持要给她穿,云萝只得硬着头皮让他穿。

但见他迟迟不动作,她一只脚还被他抓在手上。

云萝不耐,绷着脚尖碰了碰他的胸膛。

脚猛地被他攥紧,她没防备,再加单脚着地本来就不稳当,一时便要倒地向前扑去。

好在明烛及时拦腰抱住她。

云萝的手就那么水灵灵抓住了他的胸。

又抓了抓。

坚硬如顽石。

居然是这样的手感。

云萝很失望,松开手。

明烛还弓着背,送身上前任君采撷的模样。

被对方无视。

明烛默默缩回身。

他老实给怀里的她穿上鞋,扶起来,带她出门。

门一推开,繁花似锦,姹紫嫣红一片春。

犹如仙境。

云萝呆住。

“你喜欢,是它们的造化。”明烛倨傲地笑。

花树下设了一桌宴席。云萝发现这魔头生活十分奢靡。

桌子是同屋内床一样的白玉,桌上摆的满满当当,玉盘珍馐,葡萄美酒。

瓜果的香甜气息混合着让人垂涎欲滴的烤肉香,勾得云萝径直向前,还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明烛在她对面坐下,拾起筷子给她夹菜,“尝尝这个,你最喜欢的点心。”

又嘱咐她:“先喝口汤,是温的,不烫。”

云萝很不客气,喝汤吃菜,一个不落。

她从未吃过如此神仙美味,一杯葡萄酒下肚,幸福地眯了眯眼,有些飘飘然。

丽舍华裳,好酒好菜,美男在侧,清闲无事。

不羡仙。

过上了这样的日子,谁还要修仙。

耽于享乐,耽于享乐吧。

云萝喝了一杯又一杯。

酒壮怂人胆。云萝支着脑袋,半阖半开的眼看着明烛,“你说我封印了你,你不恨我吗?”

“当然恨。”明烛提起酒壶替自己斟酒。

绛紫澄澈的酒水落进琉璃盏溅起微沫。

云萝问:“那你还好酒好菜的招待我?”

“没办法,谁让我中了邪。”

“那你不想报复我?”

“比起报复,我更想谢你。”

明烛举起酒杯在她的酒杯上一碰,发出呤叮一声轻响。

云萝不解:“谢我什么?”

明烛答:“谢谢你选择了我。”

“选择你什么?”

“选择骗我。”

云萝闻言发笑,抬起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你好像这儿不太好。”

“能得你一顾,幸甚至哉。”明烛面颊上也染上红,“谢谢你选择了我骗,而不是别人。”

从她接近自己的第一天开始,他就知道她另有目的。

哪怕这目的是杀他,他也乐意之至。

“我这儿不太好。”明烛学着她的样子,抬手敲敲自己脑袋。

云萝嘻嘻哈哈一阵笑,手指朝他摆动,“你这个人很有意思,我喜欢。”

明烛双眼睁开,定定地望着她,“你喜欢我。”

“我喜欢你。”云萝支着烂醉的身子,捞起酒壶给他倒酒,推到他唇边,“喝!”

明烛就着她的手喝了。

云萝道:“我喜欢酒量大的人。”

明烛抄起酒壶,仰头往嘴里灌。

云萝看着他这模样忍不住笑,又替他叫好,“再来一壶。”

明烛见她醉得不轻,一侧面颊贴在桌子上,闭目喜笑盈腮,口中还在嘟囔着再来一壶。

“好,我再去拿。”明烛起身,他晃晃悠悠,犹如如玉山将顷,摇摇晃晃半步后,轰然倒塌。

半晌儿后,趴在桌前的云萝睁开眼,眼神清明,好似根本不曾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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